清晨,大街上还有一缕缕的薄雾。
程青踩着初升的朝阳,进了县衙的大门。
“小程仵作,你来了!”一名眼熟的衙役朝程青笑笑,随即眼神往里面撇撇。
程青一愣,忙拉住他,“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只是短短几天,程青已经体会到,没什么事,这些衙役是不会和自己说话的,最多远远地看着她。可要是上前和她说话,必然是有可以谈论的话题的。
衙役被她扯住衣袖,也不生气,反而诧异地睁大了眼,“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哥哥,程庆,抓到了,大人正在里面审呢!”
程庆抓到了?那程老爹的尸首也找到了?
程青快步走向大堂。
大堂内,谢芳衡正站在堂中,低声询问一个跪在地上的男子。
程青弄了一些声响,谢芳衡抬头,看到了她。
转而看向一边的许松航,许松航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夹,又抓着程庆的手,在白纸上印出十个指印…
程青定睛一看,纸夹里不正是自己从青石砖上拓下的指纹印么?谢芳衡问自己要了一份,程青想着自己拍照留一份也是一样的,就给他了,没想到居然最后落到了许松航手里。
许松航拿着两份指纹,在桌上细细比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道:“大人,有几个指纹对得上,另外几个破损太严重,看不出来了。”
谢芳衡点点头,不知道又和程庆说了什么,程青就看见程庆先是浑身一僵,紧接着就开始哭喊着磕头,估摸着是认罪了。
等到一切结束,程青才走上前问,“大人,他可交代了我父亲的尸首在哪?”
自古以来,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程青也希望早早地安葬了程老爹,让程老爹夫妇在地底下团聚。
“交代了。”谢芳衡看着程青的脸色,斟酌道:“你…”
“怎么了?出意外了?他不会忘记了吧?”程青皱眉。
“不,他记得,只是他说,他嫌程伯伯的尸首太重,带着不方便,就半路将他扔到悬崖下了,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不一定能找回来。”谢芳衡也是无奈,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这程庆居然禽兽道这个地步。
“什么!?”程青大惊,声音都变了形,“扔到悬崖底下?那可是他亲爹!”
一瞬间,这具身体仿佛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急剧的喘着粗气,眼泪顺着眼角不自觉地往下淌,连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哽咽,
“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可以把父亲…”程青说不下去了,无声地落泪。
谢芳衡见状,心里也不好受,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撑住。”
“我要见他,”程青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向谢芳衡,“我要当面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忍心这么做!?”
“好,我去安排。”谢芳衡轻声说。
县衙死牢。
比起上次来,这里更冷了。
赵丘替她开了门,程青道了声谢,“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半个时辰,你知道规矩的。”
穿过长长的过道,程青心里想了很多。见了面要说什么?质问他?指责他?可想来想去,脑袋里只剩下小时候,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回忆。
这不是我的回忆,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程青提醒自己。
到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辰,上次是“程青”躺在这里,这次是程庆躺在这里。
“程庆。”
程庆背对着她,身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听得见,”程青声音平静,“我只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父亲死得时候,你为什么不救他?”
黑暗处传来一声抽泣。
“父亲死了,你为什么带着父亲的尸首逃跑,为何要把父亲扔到悬崖下?”
“……”
“父亲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上学,替你还债,到底是什么地方欠了你,你要让他死都不得安宁?”
质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暗里。
程庆缓缓翻身,站起走到程青面前,两人面面相对,注视着对方通红的眼眶。
“因为你。”他哑着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