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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映枝满脑子的梦做个没完,正被梦里的妹妹闹着,突然身体被剧烈地摇动,她顿时惊醒,慌乱道:“出什么事了!?”
展承的脸扎进她的眼中,他眉头紧锁,面色苍白,沉声道:“师妹不见了。”
“什么!?”红映枝蹭地站起来环视四周,空荡荡的屋子里,哪里还有丁吟的身影?
她冲出门外找了一圈,没看见丁吟,大声叫喊:“丁吟!——丁吟!——”声音飘荡在无尽的平原上,如石沉大海,半点回音也无。
红映枝跑了回去,展承正蹲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她有些自责,“我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丁姑娘似乎醒了,我好像看见她起来了……”
展承站起身,拍拍红映枝的肩,“红姑娘莫慌,你瞧地上——”
红映枝往他指的方向望去,地面上有两种脚印,一个步幅较大,且略杂乱;一个步幅较小,像是慢慢踱步。
她抬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底,指着其中的一个道:“这是我的——”又看向另一个,比划了其大小长度,细细回想一番,惊呼:“这莫不是丁姑娘的!”
展承点头,“正是。想来雨停了没多久,师妹便出了门。目前虽不知她去了哪里,可雨后泥泞留下了她的脚印,我们正可以循着痕迹去找她。”
红映枝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找!”心中不住地嗔怪:丁吟那么胆小,她为什么不叫醒他们二人,而是一个人离开了这里?她哪来的胆量?
雨已停了,天却仍未放晴,仍是阴沉沉的。二人循脚印而去,一路观察下来,红映枝心中疑惑渐起。
她对展承道:“丁姑娘的脚印步幅先是正常走路的幅度,然后越来越大,到这里又越来越小,她难道是跑着的吗?”
展承道:“我也有此疑虑。她方才发热,服了红姑娘的丹药便好了,或许连带之前的虚弱也一并消除,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可我不明白,她这样跑着,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莫非有什么在追丁吟?——不对,这一路过来只有一对脚印,不曾看见别人的。
“是了!”红映枝一拍手,“恐怕她是在追什么吧,所以跑得如此匆忙!跑到这里时,她已有些累了,故而步幅也变小了。”
展承思忖片刻,忽然道:“若真如红姑娘所言,师妹是在追什么——”他略一顿,沉声道:“我们不曾发现别的脚印,因此师妹在追的那个东西,应是在空中的。”
红映枝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她干笑一声,小声道:“说不定,她在追一只鸟?或者是什么虫子、蝴蝶之类的……”
展承闭上眼,片刻后道:“红姑娘且试试吧。”
“试什么?”
展承的声音微哑,垂眸道:“红姑娘的身高与师妹相仿,只高出半个头,还请红姑娘照着脚印的步幅跑起来试试。”
红映枝见他神情有异,不敢多问,照他说的跑了起来。可她越往前跑,心就越沉。
她渐渐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丁姑娘在追的,是一个人……而且,追了这么远。”
谁会无聊到在这秘境去追一只鸟或是蝴蝶?胆小的丁吟,根本不会作出此等离奇之举。
红映枝回首望去,身后不知何时起了浓雾,那座木屋早就消失在平原里,似乎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那人能用飞行法术,”展承跟了上来,一字一句道:“且对方从木屋那里出现,将师妹单独引走。他飞了如此远的距离,若是以你我的修为功法,早就支撑不住,可他竟然还能再往前,引着师妹一路跑了这么远……跑出你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红映枝瞪大了眼睛,不由分说拽起展承的衣袖循着脚印往前冲。
“丁吟!——丁吟!——”
雾霭沉沉、杂草丛生的秘境平原上,唯余风声,似幽灵般飘荡着。
脚印的步幅又小了下来。红映枝一步步往前,她感到自己的体温再度凉了下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在那脚印的尽头。
两人疯也似地冲过去,茂密的灌木中,丁吟的腹部已被血色尽数染红,尚在微微起伏。一道狰狞崎岖的伤口在她的腹部裂开,其上一截肋骨刺穿皮肉突出体外,身下是一大滩血液。另一边,她的佩剑已断裂成两截,正像它的主人。
展承一下子跪倒在丁吟身旁,双唇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红映枝强忍住泪水,不敢去动她,抖如筛糠的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丸丹药,递到她的嘴边。
丁吟已是气若游丝,她抿起嘴唇,不想服药。
“你、你还是吃药吧,好歹能有口气……”红映枝的眼泪终究忍不住,啪嗒掉落。
展承缓缓摇头,声音喑哑,“她这样哪还有得救……”
丁吟的瞳孔已瞧不见光了,混沌的意识被展承与红映枝的声音拉起,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展承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怎奈何丁吟已是油尽灯枯,哪怕拼上最后一丝力气,吐出来的也只是破碎的字句。
“……师兄……杀……杀……”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似有不甘,可她终究也只剩下了这一滴泪而已。
一只极不起眼的萤火虫,从她的腹部悄悄飞出。
丁吟断了气。
满是血的手上,躺着一顶小冠。
它整日束在那人的发顶,卑微无能的她只能仰望。
而现在,她终于将他捧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