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这位不是天子呢。”
张近紧了紧眉头,扫了一眼身旁脸色煞白的小皇帝。
“我看陛下从小长到大,他是天子,信口雌黄的话我不会信。”
私兵在太后的示意下停了攻击,她看着惶恐摇头的那个孩子,看着那个坚信不疑的忠臣,嗤笑地扬起下巴。
“退下吧,我跟张常侍单独说些话。”
得令的私兵迟疑了片刻,点头离开。于是等人彻底散尽,太后点着傅闻弦的脑袋命令,“把衣服脱了。”
“不行——不行不行——只有这件事不行——啊!!”
年少的孩子哭得涕泪纵横,却还是被女人不由分说地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拉下衣襟。胸前紧紧缠着的布巾也在挣扎中微微下滑,露出半片少女初长成的小小胸脯。
“什——”
张近一把推开她,亲眼上前确认。
不可能,先皇留下的的确是皇子,不是公主。更何况宫里就没出生过任何一个公主!
“孤在母家随便找的孩子,男孩子要么大了,要么小了,也就这个小姑娘正好差不多大。”太后轻描淡写地说着,扫了蜷缩成一团的傅闻弦一眼。
“本想着凭什么女人不能治国,但她确实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还想着反抗孤——”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支剑直愣愣地刺穿了额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仍然惊恐困惑地瞪大眼,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一步。
“啧,自以为是,你又好上墙了?”
于氏太后的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姜行从宫墙上翻了下来,张近下意识地将抽刀对着他,看清他的面容之时又默默地收起了剑。
“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救南朔,但我看到你送他离宫了,就顺手替阿月报个仇。”
张近点点头。傅闻弦瑟瑟发抖地裹紧衣裳探出头来,张了张嘴,像是想喊他,却又缩回了脑袋,垂下眼哭成了个泪人。
姜行沉沉地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就再顺手做件事吧。”他指着傅闻弦,“这个孩子,我能带走吗。”
傅闻弦猛地抬起头,像是找到了家的小狗一样紧巴巴地盯着姜行的脸。
这个时候,张近才恍然明白过来南朔临别前的话里有话。
是,他的职责是保护天子,铲除异党,而眼前这个骗子生生骗了他十多年,是该如于氏太后一样彻底铲除。
然而他五味杂陈地看着这个软趴趴的假天子,一手看大的孩子,就算是冒名顶替,也何其无辜。他瞥了一眼地上于氏太后死不瞑目的尸体,决定做些有别于她的事情。
“……走,”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别再让我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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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带着傅闻弦快速地掠过仍在清晨薄日中的京城。
倒霉的小孩儿趴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哭湿了肩膀。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救他,分明是上一世害惨了他的罪魁祸首,眼睛一眨,处境却又颠倒了过来。
或许傅闻弦是哪里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他想,能救就救吧,都是可怜人。
“南朔知道你是女孩儿吗?”
“不知道的,知道了他会不要我的。”她小小声地说。
“……他不会的。”姜行拍了拍她颤抖的背脊,“南朔这个人嘴上厉害,心里软。”
“嗯,现在我知道了。”傅闻弦抱紧他的脖颈,“他其实想让所有人都开心,但只有他自己不开心。”
姜行心中猛地一颤,望着脚下蜿蜒的路,想选一条路过丞相府的。
南朔离宫了,应该能安全去城郊与南为他们汇合,他只是顺便路过看一眼。姜行这么想着,心中的躁郁不安却无处安放,他拍了拍傅闻弦的脑袋。
“阿弦,南朔给我写了封信,我一直没时间看,你能不能念给我听。”
傅闻弦从他胸前摸出那封休妻书展开,“啊,好短啊,只有三行。”
像是应了内心的焦躁,人群匆忙在小巷中奔走着与他擦身而过,微微灼烫的空气中留下几句惊惶的议论。
“丞相府走火了……?”
“什么?哪个丞相?那个南丞相?”
“大丰还能有哪个丞相!听说今早被罢官了……”
姜行拧起眉,清晨薄雾已经遮不住愈加浓重的黑烟,迫使他加紧脚步。
“啊。”傅闻弦握着信的手指抠紧了,“还、还念吗……”
“念。”
少女吸了一口气,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念。
「 凛冬十年,千秋一载。
痴之若狂,恨之若伤。
我念将行,折春思春。
——致我永远深爱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