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踏来的脚步踩得很重,南朔那颗万念俱灰的心忽然有点儿虚,然后猛烈到几乎要把他撕裂的力道不由分说地夺走了碎片。
咣当。
小小的瓷片响得清脆,可能又裂成了几块。
南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现在说他只是想打扫地面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到底……”姜行剧烈地喘息着,他跑着回来,喉头翻滚,吐出不完整的句子。
“你都知道了吧,”南朔揉了揉眉心侧靠在床头,拢起衣衫,“我害你成那样,不怪我吗,不恨我吗,为什么要救我。”
“傅闻弦我都带回来了,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可能恨得起来,”姜行红着眼圈摇头,“我舍不得。”
“姜行啊……”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你越赤诚,我只会越愧疚。”
“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傅闻弦、为大丰谋划一个未来,现在傅闻弦也不是傅闻弦,我被逐出局,彻底失败,还成了这副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眼,指尖却像是触摸到了不存在的针,锥心的刺痛传来。
“南朔,愧对父母的期待,愧对天下人,也愧对你,姜行……”他凄厉地笑了起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没用了。”
视野消失以后,其余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他听见衣料摩挲的声响,听见带着鼻音黏稠的呼吸,听见他颤抖的声音从比自己还要低的地方传来。
“所以从头到尾,你对我抱有的只是忏悔……是吗?”
南朔想摇头,但是又想到自己摇了头只会让他陷得更深,便沉默了。
“你、你——”他深深地吸气,“你又想抛下我,离开,是吗?”
不连续的字句干涩地吐出,像是将自己的灵魂扭曲揉碎,苦痛从每次的停顿翻涌,如潮水般蹂躏着听者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现在抽身只会两败俱伤。
南朔花了十年时间咀嚼孤身一人的苦涩,姜行亦同样理解满盘皆输的落魄失意,弄人的命运在这一世将他们的苦难互换,于是两颗伤痕累累的心体会到了贯通彼此痛惜与爱怜。
南朔闭起了自己同样干涩的眼,伸手轻轻地向他的方向摸去。
指尖划过他的下颚,他摸索着往上,面颊上湿润一片。
“你又哭了。”
“我、我没有。”
“你……你是跪在地上跟我讲话吗?”南朔蹙眉,“起来,地上都是碎片。”
“我不,”姜行执拗,“如果你执意寻死,我陪你一起。”
南朔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试探着将姜行的脑袋拢进怀里,湿漉漉的脸蹭着他的颈窝,决堤的泪顺着肩胛骨滑向锁骨,与炽热的体温相贴,让他难得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
“再哭下去,我锁骨里都能养鱼了。”
“那我要当那条鱼。”姜行闷闷地说,“每天都可以亲你的锁骨。”
“想得真美啊。”南朔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亲之前先把你膝盖和手上的伤包扎起来。”
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不用看,南朔都知道他眼睛亮了起来。
“你答应了?”
南朔拍他脸,“起来。”
“你不寻短见了?!”
南朔用力地拍他的脸,“我说,起来,去包扎。”
“你得先答应我,不然我走了你又剌脖子。”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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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再三保证的姜行走得一步三回头。他实在是不太放心,偷偷躲在门口往里面望。看见南朔慢慢地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蜷成一团,像个被这癫狂人生锤到软糯没脾气的白年糕,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说,虽然很惨,但怪可爱的,很好亲的样子。姜行暗戳戳地想,想完又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那个……”
迎面扔过来一个枕头,“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就是想问问……屋子不多,晚上能不能一起睡啊?”
“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姜行。”南朔没好气地从被窝里探出头,“屋子不多我带阿弦睡,你边上去。”
“好耶!好耶好耶!”廊下蹲着的傅闻弦闻言爆发出欢呼雀跃,“我跟哥哥嫂子一起睡,我要睡中间,我要揉大捏捏——呜呜呜呜!”
“望月!小唐!少带她看话本子啊啊啊啊!!”姜行崩溃地捂住她的嘴,把人拦腰扛在肩上,风一般地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