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芝麻!对!肯定是芝麻!”
“错,”南朔笑了笑,“就是红豆沙。”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人群中传出,望月在姜行耳边说噗好好笑,姜行回过头看他,还是瘫着那张死脸。
乡亲们指指点点,孩子仍在哇哇大哭,女人明显急躁起来,用力踢了他一脚。
“哭什么哭!闭嘴!”她嚷嚷,“我没送他去塾不行吗!没有人规定一定要上学吧!”
“是没人规定,但姜舟的塾包饭呐,现在大家都吃不饱,小孩儿上学还能免费白吃一顿,为什么不去?”
“因为……因为……”女人的脸涨得通红,憋不出一个字,反而是小孩儿吸溜着鼻涕哭喊起来。
“那里的白菜粥太难喝了!没有肉!以前我在府里吃的最差都是皮蛋瘦肉粥!”
此言一出跟往热油锅里扔了一瓢水,乡亲们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这群人饿的现在来只鸡都恨不得连毛啃,哪里听得皮蛋瘦肉粥这种富得流油的字眼儿。
“府里?哪个府?”南朔挑眉,“莫不是田府吧?”
女人的脸色明显一变。
“这位二公子的通房丫鬟,还是不能太宠孩子的,你看,都宠坏了。”南朔摊手,“话说到这份上,现在我们能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了么。”
眼见着饿得两眼血红的乡亲反扑过来,彻底失了理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把孩子拉到身边,恶狠狠地瞪着南朔。
“哼……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她吹一声口哨,“给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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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埋伏在乡亲中的田氏府兵一拥而上,乡民们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邻居一把扯下纱布,摇身一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面庞。
田氏人多势众,姜行和望月以一挑十也架不住人多,所幸理清了来龙去脉的乡亲们自告奋勇帮忙才勉强赢了这场恶战。要是方才望月真的跟着姜舟走了,只怕真是凶多吉少。
姜行往自己膝盖上洒金疮药的时候还有些想不通,田氏怎么就敢公然跟南氏叫板,这二公子份量这么高?
“……像是破罐子破摔。”南朔蹙眉,“田琼跟他二弟关系不好。”
“你们很熟?”
“熟?”南朔冷笑一声,“田琼跟孟非云肯定有得聊,光讨厌我这条就能聊一宿。”
“你也见到孟非云了?”姜行猛地抬起头,“什么时候?他没为难你吧?”
“前天回城的时候,没事,望月在呢。”南朔喝了口茶,顿了顿,“听这口气,你跟他之前就见过?他跟田琼好上了你知道吗?”
“……嗯。”
“行啊你姜行,这么大事儿不告诉我?”南朔挑眉,“我想想,是从田氏来找你麻烦开始?你们谈了什么?”
“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能聊什么,他忙着陪姓田的跟你家谈生意,多套一句他都要砍我,”姜行把金疮药一扔,脚底抹油,“我去看看能从田氏那边抠来多少粮啊。”
南朔头疼又好笑。好的不学学坏的,姜行都开始跟他耍心眼。
但为了绵虒的事儿,他也有阵子没关心南为了,所有人都说他家跟田氏谈生意……他叔公性子直好糊弄,南为聪明但资历浅,这俩人会不会被田琼那个黄毛二百五坑?
他忧心忡忡地摸起拐要出门回府,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姜行,一脑袋磕在他胸前。
“又要走?”
“你先说,出什么事儿了。”
姜行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想起他现在看不见。
“那些假冒的乡亲家里都查了个底儿掉,只有零星的几斤米面。那女人一个没看住,抱着孩子跳崖死了。”
“死了?”南朔怔了怔,迟缓地重复,“那他们贪的粮呢?”
“虽然没查到,但刚刚接到城中来的线报——”姜行看着他的脸色,“南氏一夜之间得到了大量赈灾的粮食,正运往临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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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悠悠飘荡在仲春的柳絮之中,轻风拂过珠帘,溢出些许香粉与靡乐的白日宣淫。
酒盏清脆地碰响,对坐的两人一饮而尽,无言地相视一笑。
“你弟弟尸骨未寒,就这么喝酒,是不是不合规矩?”
“庶出的杂种罢了,”田琼咧着嘴角,“帮我拖住南朔已经是他最大的用处了。”
孟非云看着角落里香炉还未燃尽的纸张,那是前几天他们与南氏商议的“借粮”协定。或者事到如今,用“销赃”或者“栽赃嫁祸”形容其更加贴切。
可惜南氏被临邛的灾情冲昏了头脑,没能识破这场鸿门宴。
“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我那知情的好弟弟与弟媳也死了,现下只要向蜀王举报南氏私吞赈灾粮,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知情的,南氏那边不还是有么?”
“杀几个读书人还不比杀鸡容易。”
田琼轻佻地将检举信塞进怀里,再次为二人斟满酒。
“我敬您一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孟非云端起酒展,浅浅与他碰杯,“希望田公子不要忘了答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