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姬禾便想着绕路先回青夫人院里,却被一只奶团子拦住了去路。
姬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比她矮了一头,牙都没长齐,却扯着她的衣袖不松手。
一双大眼睛望着她,亮晶晶的澄澈如水:“你是哪里的,怎么没见过?”
“我……”姬禾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世子乳母把话接了过去,“世子快松手,这是青夫人院里的大姑娘。”
“大姑娘……原来你就是我长姐?”漂亮的奶团子小声嘀咕着,却没松手。
那嬷嬷便要拉扯姬禾,结果被白乎乎的小手用力拍开。
“不许碰我长姐!”小奶团子发了飙,白皙的小脸气得圆鼓鼓。
见那嬷嬷悻悻收手,他方才转回头朝姬禾眨了眨眼。
“姐姐会扑蝴蝶吗,你教我好不好?”
……
“阿姐?”姬戍不知何时已走至她跟前,轻声将她的思绪唤回。
他目光落在姬禾因暖意而浮上浅淡红晕的脸颊,见她秀眉微蹙,眸若桃花,即便只是这般怔然也好似脉脉含情,自己也不觉弯了眉眼。
“虽说阿姐病症已愈,也还是要当心为好。”
姬禾回神,下意识垂下眉眼后退半步,“劳世子挂心。”
如今这人虽仍小她三岁,可却是比她高了一个头,挺拔的身形几乎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不知为何,她竟开始有些怕他了。
那人却像是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反而伸手过来捞她的手腕。
“阿姐站得离我这般远作甚?”姬戍不由分说地带她进了里间,扶着人坐到榻上,仿佛与平日里的相处一般无二。
可姬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约莫是屋里热气太足,惹得人心慌。
她紧绷着的神经不敢有一刻松懈,望着姬戍的身影不知所措。
“我今日新写了一幅字,阿姐帮我看看可好?”他说着已将纸张递到了姬禾面前。
难道是要借这幅字来商讨救阿娘的事?
“……好。”
她迟疑地接过,却见上面却只有一行隽逸的字:晚禾将熟欲采之。
心头一窒,紧绷着的神经倏地断裂开来。
姬禾拿着纸张的手失了力道,险些将其捏皱。
怎么……他竟会生了这样的心思!
她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放到桌面,这才缓声道:“世子的字,当是极好的。”
抬眼却见身旁那人已将温酒给她倒好了。
他知她从不饮酒的。
窗外雨势不觉又大起来,天色昏暗如夜,屋内的烛火却亮堂得紧,映得琉璃酒盏泛着盈盈的光泽,就连盛着的温热酒液也好似更加香甜了。
“外面天冷,阿姐行了这一路,不妨吃盏热酒暖暖。”姬戍笑得一如往常,看不出半点纰漏。
在众人眼里,他素来宽厚良善,且又独独待长姐极好。
就连平时出门也要给姬禾带回些蜜饯冰糖和新鲜样式的糕点果子,只因她日日吃那苦药,格外依赖甜味。
姬禾也曾怀疑,性情凌厉如王妃,怎会生出这样温和的儿子?
又为何姬戍的这般温和偏偏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今日,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也从未深究过他对自己好的缘由。
见她久久不动,姬戍便在旁侧坐下,托腮瞧过来,“阿姐不喝么?”
从前为了和阿娘在府里安稳度日,她是惯了逆来顺受的,此刻下意识便要乖乖饮酒。
可指尖方触碰到盏壁,又悻悻收回。
樱唇微张,她谨慎地对上那人的视线,“世子既答应了救我阿娘,不知交换条件是?”
姬戍笑而不语,只挑了下眉,目光略过那张纸上的字迹,又回到姬禾脸上。
半晌,他才幽幽道:“我以为阿姐懂我。”
掌心里噙了冷汗,姬禾缩在袖里的手紧紧捏着帕子,指节苍白。
“你唤我一声阿姐,当知你我……”
“你我什么?”姬戍将她的话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此刻被吓到苍白的脸色。
天边倏地滚过一道闷雷,窗棂被拂得吱呀晃动。
她下意识瑟缩,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揽住了脊背,“阿姐别怕,我在呢。”
额头抵在那人胸膛,感受到背上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姬禾一时间不知所措。
姬戍身上的气息已然将她包裹起来,可她竟从那种冷到发苦的香气中寻得了几分安稳。
疯了,她怕不是和他一起疯了!
姬禾慌乱从他怀中挣脱,宽大的衣袖将琉璃酒盏打翻在桌面,酒液污了那张纸上的字迹,晕出一片墨色。
她退至屏风前,不敢去看姬戍的眼睛,“荒唐!你我虽不同母却都是父王的血脉,你为何会有这般,这般——”
“呵。”他忽然笑出了声,一步步踱过去。
鸦青色的锦袍像是要将她身上那抹白吞噬,姬戍将人圈在他与屏风之间。
酒香四溢,混杂着不知名的气味。
姬禾慌张地想要躲避,却被捏住了脸颊,避无可避地迎上他满是探究意味的视线。
他掌心轻轻托着她的下巴,声音压得很低。
“阿姐当真是父王的血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