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只大手扶住了她肩上的衣衫,姬禾身形一顿,下意识想要躲避,姬戍却已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披风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
“夜里凉,阿姐小心。”他说着接住她手里的醒酒汤,兀自低头喝起来。
姬禾沉默片刻,看了眼守在院门口的无影,朝他沉声开口:“很晚了,世子喝完便回去吧。”
姬戍舀汤的手微微一顿,“好。”
说完便将碗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姬禾端过汤碗,目送着那人起身朝外面走去。
却忽地想起他的披风不好留在这里,只得快步追了上去,“等等。”
主仆二人站定脚步。
姬戍转头看过来,眸中恢复了往日里那温和模样,“阿姐还有事?”
“披风。”姬禾说着将衣服递给了离自己较近的无影。
倏地有一阵风过,那披风上沾染的胭脂香气刚好被姬禾捕捉到。
方才药粉的气味加上姬戍身上的酒气干扰,以至于她虽披在身上也并未察觉。
这香味她有印象,今早才闻过。
是姬戍送来的那几盒名贵胭脂独有的味道。
可她今日并没用。
进宫时他并没穿,所以披风应当是等在顷泰门的无影一直替主子拿着的。
但此刻香味依旧浓郁,却也并不像早晨来送东西时沾染上的,倒像是回来的路上……
姬禾眉头不自觉蹙起。
她并不好奇姬戍今日是否接触了什么名门贵女,毕竟皇后的千秋宴上百花齐放,岳氏也一直有意为姬戍物色良人。
但姬戍在外向来是个有分寸的,满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比他更能以品行端正为名的少年君子。
可今日他却迟了征王夫妇许久才回到王府,身上又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
更何况那香气还与送她的那些相同。
她之前还不明白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的生了异样的心思,但若是将她当做谁的替身,似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大姑娘,世子今晚坐了国公府的马车回来。”姬禾还迟疑着,便听到无影如是道。
国公府……原来是敬国公嫡女贺弦音么?
等等。
“恩?”姬禾后知后觉,不明所以地看向无影。
这人向来话少迟钝,怎的忽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难不成是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连无影都看出来了?
姬禾不由陷入自我怀疑,却听得姬戍叫了无影一声,“你今日话太多了,回去领罚。”
“是。”无影说着闭紧了嘴没再说多说一字。
气氛一时间有些许尴尬。
月映阁外那棵参天大树遮蔽的光随着月移渐少,但此刻他们脚下的路依旧被笼罩在阴影里。
三人僵持着谁都没动。
姬禾正欲直接转身回去,却被人叫住。
轻薄的月白色纱质裙摆轻轻晃动,于夜色中恍若静谧流淌的溪流。
她转回身看过去,只见姬戍颀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夜风轻柔地拂过他鬓角的碎发,脸色却仍是叫人看不清晰。
“阿姐还有什么想问吗?”他沉声开口。
姬禾平淡地摇了摇头。
“……”
那人沉默一瞬,垂下眉眼应了声好,便带着无影匆匆离开。
他好像生气了。
姬禾若有所思地回到院里,将门重新锁好。
难道是怪她想要窥探他的私事么?
可那也不是她问的……
彼时,无影疾步跟在主子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月色凛冽,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方才走进墨钧阁,便见姬戍的身影猛地站定。
无影当即后退半步,垂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抬。
“知道我为何要罚你么?”身前那人转过来,眸中阴恻恻,目光扫过他时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无影不语,杵在原地像块木头。
姬戍神情便更冷了几分,“你既不觉得自己有错,那便在这站着。直到知错为止。”
他说完便抬步往屋里走,却听到身后那人瓮声瓮气地问:“世子既想试探姑娘的心意,又有何说不得?”
“我何时需要试探她的心意了?”
姬戍倏地转过身,方才那一身的酒气早已散去,此刻他眸底猩红,死死盯着无影:“我只需得到她便够了,她的心意我不在乎!”
“世子明明在乎。”
若不在乎,只需在知晓她身世之时用强便好,何苦等了这么久,还费尽心思地布局种种?
又为何会在旁人以她为玩笑时动了杀心?
“……”
院里静默半晌后,拖拉着脚步疲惫行走的声音缓慢地朝着屋里而去。
“我最讨厌被人随意揣测。”
“若有下次,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再留。”
姬戍的话幽幽飘过来,似是没了气力,他声音越来越小,身形也不稳地晃了晃——
“嘭!”屋门口的身影倏地倒地。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