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轰——”地一声。
分明知道他平生最不齿冥主的为人,为何,为何要这样做?她背叛了他?!
几乎是未经任何思索,一向清风明月气质浅淡的让尘仙君脱口而出:“季棠,你和冥主什么关系?”
正在耳语的二人顿住了。
少女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饰惊讶,转而一笑:“什么关系?”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着自己乌黑的发,“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这话也没错。
那张床以前冥主睡,现在她睡。可不就是睡在一张床的关系!
据漆瑭观察,白竹此人极度自负,举手投足尽是优越感。更恶心人的是,他还自以为自己君子如菊,自视高尚,实则就是个伪君子!
要想让他忏悔,心理上的交锋是不可取的。因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反省自己,反而会将问题归结于她——是她不懂事、是她太冲动。
君子如他只会为此感到痛心!
这种人只有被她亲自用实力打垮,客观意义上把他摁在地面摩擦,才会有所后悔。
——后悔当初遇见季棠,后悔这由他开始的孽缘。
现在她虽然办不到,但是恶心恶心他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白竹细长的双眼缓缓瞪到了最大,他看见冥主支着下巴,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眼神高高在上又置身事外,宛若一个耳光打在白竹矜贵的脸上,火辣辣的。
“季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棠也许不知道,她漆瑭可清楚的很。
少女歪了歪头,眼神清澈而懵懂:“我当然知道啊,莫非仙君不知道?要么我给仙君解释解释?”
白竹既羞又怒,一张白玉般的脸涨得通红,心头狂跳,无名火几乎要把心脏焚烧:“胡说八道!”
少女仍然笑嘻嘻的,像三月里开得肆意的明媚春花,“你管我?你是我的谁?”
白竹沉下脸,语气疏离至极、不怒自威:“季棠,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本君再问最后一遍,随本君走,既往不咎。”
她嗤笑一声:“不走,咎无可咎。”
白竹静默片刻,随后深深地看了漆瑭一眼,眼神意味无穷:天真,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逃离他的掌控吗?只要命丹灯在,她这辈子都逃不开他。从她跟他去了玄机宗,就注定了她是他的东西。
他垂眸将一切情绪遮于冰底,仿佛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冷声道:“既然如此,多有叨扰。冥主,本君告辞。”
漆瑭反瞪回去,“慢走,不送。”
白竹走得很快,每迈出一步都深觉耻辱。他平生最不齿冥主为人,可是父亲常说“管好你自己,人的脚得踏在地上,你知道为了从冥主手里保下你,宗门费了多少功夫吗?”
从前,他甚至闯不进内冥界。
于是他停住了。
“破雪”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高台上的气定神闲的人。
他白竹不需要被保,他情愿堂堂正正与之一战,就算是死,那也是他技不如人罢了。
“铮——”
瞳仁中倒映出的那抹寒光,被人骈指夹住,寸尺难进。
白竹神色一凛,双手结印欲再击。
熟料台上那人甚至身形未动,半招未出,仅是指尖灵力便将“破雪”捏出碎冰声。剑灵哇哇大叫:“好疼啊!我好疼啊!白竹,快叫他住手啊!”
白竹瞳孔骤缩。法诀匆忙打去,这是他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他不信……
然而——
在距离冥主仅一步处,黑气凭空暴起,与法诀对撞!
巨大的气浪吹得漆瑭睁不开眼,头发乱飞,飘进了她嘴里。她“呸呸”两声吐出来,隐约听见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剑灵发出灵生中的最后一声尖叫,然后消失了。紧接着,破雪寸寸碎裂,像冬日从屋檐摔落的冰凌,碎了一地。
白竹愣住,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冥主出手。
心里忽然涌出莫大的恐慌,他本以为自己不怕死的……可是……可是!
“棠棠,你看见了吗?”他赤红的双目猛地抬起,状似疯魔,全无半点君子气度,“他就是一个怪物!琼华神女千年前救世而亡,仙骸沉于冥界遍寻不得,使得满世香火无处祭祀!定是他设法偷藏!本君看到了……本君看到了!”
易昀将饶有趣味的目光落到了漆瑭身上,那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
漆瑭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能将白竹这副模样记录下来,给季棠看看,但是又想这发疯和“季棠”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那位白月光,叫季棠瞧见了,万一徒增伤心呢?
如此这般,白竹发了一通疯,才看见台上二人俱没看他——一个低着脑袋神游天外,另一个侧头看着身旁的人,嘴角上挑。
他气得发抖,厉声问:“季棠,事已至此,你还不随本君走吗?留在这个怪物身边,你就不怕?!”
“不怕。”这一次她接的很快,且气焰嚣张,“我在哪与你何干?而且,他不是怪物,他是人。倒是你,该想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旁听的易昀,眼神里从容的笑意凝固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细长的手指叩了叩桌角……
白竹还欲口舌之争,熟料一道黑气猛地裹住他将他丢出了冥主殿。
“滚。”里面传出一道平静的声音,“本尊不屑杀你。”
白竹只觉有口老血涌到嗓子眼,气得他翻了个白眼,他几乎神智尽失,只想再回殿中找回他稀碎的尊严。
然而里面又传出一句话:“回去昭告天下,乾幽结界寿数将尽,届时恶蜮逃逸,人间界该做好准备了。”
白竹顿住脚,诧异难掩:“什……什么?!”
到底是正道大宗的得意门生,或许他对待季棠的方式多有不妥、堪称绝世渣男,但在其他角度却是个清风明月的正道仙君,心里是有几分根深蒂固的苍生大义的。
几近狂乱的思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沉默半晌,终究是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