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瑭取出修好小半的锈剑,不算熟练地挽了一个剑花,跃跃欲试地朝那东西袭去。
一刺、一挑,就将这只海妖掀下了船。
“啪嗒”声再次响起,听声可辨,这次的数量似乎更多了。
那水迹里的黑影能长到足有两人高,四肢颀长,黏稠的黑水像无数树根,在它身上垂到地面。
漆瑭有些应接不暇,但与此同时,她的剑法愈发娴熟,进步飞速。
刺、挑、劈、绞……
她刻意露出看似空门的后背,准备伺机一举斩了后方那只最高大的海妖。
然而余光中闪过一抹金色,那本要落在漆瑭陷阱里的攻击被迫消弭……紧接着,船头船尾所有的海妖齐齐顿住,群马似的扭头逃窜进海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漆瑭转回身,看见了一头有些熟悉的蓝发——鲛人的鱼尾变成了两条腿,他穿着一袭金灿灿的长袍,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痴痴地笑:“还好,没有来迟,漆……漆瑭,我把它们都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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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润青所说,他是碰巧偶遇到这艘灵霄舶的,远远看见海妖海灵们发疯,就跑来救人了。
润青惊喜地说:“没想到竟然是你呀!不过……遇见这样的危局,你怎么没用那颗鲛珠呢?”他委屈地垂下眼角,深蓝色的瞳孔海水似的荡漾,“莫非……漆瑭你不相信我?”
漆瑭的心里敲起警铃,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同时浅浅一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误以为我能处理得了。”她若无其事地夸赞:“你真厉害,没想到那些难缠的家伙这么听你的话。”
润青腼腆地笑:“因为我是鲛人嘛。”
……
危机解除,船头的女修过来礼貌地对漆瑭二人抱了抱拳,便折身往船楼走去。
然而这时变故陡生。
原本恢复了寂静的海域再次响起了海灵的歌声,这次的歌声愈发疯狂刺耳。
“啪嗒”声密密麻麻,此起彼伏,来势汹汹!
润青变了脸色,急道:“奇怪,它们不听我的了!”
海妖群疯了似的倾巢而出,密密麻麻的黑水漫到船舶上。
漆瑭将其中一只拦腰斩断,就见到一团紫火鬼灵灵地飘了出来,吱哇嚎叫。
恶念!
“这是什么鬼东西!”几个下定决心离开船楼的修士这才加入,被那紫火瘆得一个激灵。
更糟糕的事来了——
“我感应到有一只鲲瞑正在朝这里飞速赶来。”身为鲛人的润青虽能一掌拍死一只海妖,但要捏死恶念却有些麻烦,他急得拧起眉头,“这只鲲瞑也不听我的话!”
“那你打得过它吗?”漆瑭一边砍海妖,一边见缝插针地问。
“不……不知道,我试试?可是,往常它们对我们鲛人,都是俯首称臣的。”
——那就是打不过。
是时候了。
漆瑭突然持剑往自己肩头狠狠划了一剑,痛感悄无声息地蔓延。
海妖实在是太多了,杀不尽似的,加入战场的修士虽越来越多——就连叶子良都跑出来撒符了,但还是左支右绌。
黏糊糊的漆黑海妖对分散在各个地方的修士呈包围之状,漆瑭和润青背靠背被围在其中一个圈里。
润青忽瞥见漆瑭肩上的衣料渗出血迹,惊道:“你受伤了!”他显而易见地慌乱了,可是他尚且自顾不暇,“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呢,他不是很厉害吗,他去哪了?!”
再次掀飞两只海妖,漆瑭一愣:“你是说我阿兄?”
润青也一愣,关注点突然就跑偏了:“你是说,他是你兄长?”他仔细地回想初见漆瑭那日的细节,发现自己因为太兴奋了,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那男子闻起来和漆瑭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就是因为他,漆瑭才没把自己带走!
“原来只是兄长而已啊!”
鲛人诡异地高兴了起来。
此时漆瑭剑锋前指,只见侧方忽有一只海妖借机偷袭。
她完全来不及抵挡!
那庞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来,眼见它的头就要咬上漆瑭仍流着血的肩——
突然,它凝固似的停住了。
下一瞬,它胸前的位置倏地破开一个硕大的口,里面冒出来一只苍白至极的手,海妖身上的黑水血液似的呼呼往外淌。
那只将其贯穿的手臂缓缓抽离,发出令人恶心的黏腻声,随后,海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漆瑭猝不及防地跟冥主对视了。
他那双眸子特别黑、也特别冷,像结了冰的湖,冰面之下涌动着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
看似冷静至极,实则来得匆促、出手贸然……
漆瑭头皮发麻,有片刻竟然兴奋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她盯着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回应道:“对啊,只是兄长而已啊。”
酝酿了整整一日的暴雨终于在此时倾盆而下,电闪雷鸣里,黑气霎时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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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瑭美名其曰“阿兄在屋里设的法阵认人”,将润青关在了门外,屋里只有云茴、陈也悠、叶子良这几个相熟多日的伙伴。
漆瑭警惕地眯起眼睛,看着鲛人落在门上的影子。
他仍站在她的门外,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行为诡异……
船楼外,留给冥主的战场声势浩大;船楼内,云茴和也悠手忙脚乱地帮漆瑭包扎。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激烈的战斗声消失了。
一道闪电将世界劈得亮如白昼,可以看见,门上出现了第二个影子。
两个影子一左一右,暗流涌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最终,右边那个影子胜者似的缓缓抬起手,轻叩房门——
漆瑭听见了一个平静却又饱含暗示意味的声音。
“妹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