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家世,宋家和金家确实相当,但你毕竟是领养的,自然要差一些,权衡利弊放弃你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你也不必一直怀恨在心。”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你跟他掰了,你也不会攀上我哥这支高枝。”
“就凭你你宋家养女的身份。”
“靳思琪。”
会议室的门倏而打开,靳予归的声音响起。
“我以为你有在认真反思。”
“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不是陈述事实吗?”
靳予归冷冷看向她,目光冷峻,好像在说这一切都毫无商量余地。
靳思琪抿紧了唇,话却像是开不了口。
靳予归:“需要我重申一遍吗?”
他几步走到宋稚夏身边,挡在了她与靳思琪之间。
“不用。”
宋稚夏开口道。
靳予归微微侧身,像是有些意外。
宋稚夏用手稍微拨开靳予归,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你挡着我了。”
靳予归:“?”
靳予归成功让了一步,宋稚夏终于得以和靳思琪毫无阻碍地四目相对。
宋稚夏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相信这是你从金秋阳那里听到的版本。”
“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金秋阳嘴里十句话只有五句是真话。”
“不信的话,我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但他今天出现在华凌也确实是事出有因,如果你对他同行的女伴感兴趣的话,可以问他或者查看走廊的监控。”
靳思琪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宋稚夏:“我跟他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也不可能。我们之间唯一的关系是他曾经单方面骚扰我半年。”
“之后由于发现确实没有转圜之地,又不知从哪来得知我是宋家养女的身份,于是摇身一变,他就成了看不上我养女身份的金少爷。”
“我没想到他能无耻到在你面前又编出一个版本来。”
“至于你说的,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攀上你哥这只高枝。”
“首先我跟金秋阳本来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其次——”
“我跟你哥结婚……”
“是双向选择的结果。”靳予归抢先道。
宋稚夏抬起头来望向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右手被人轻轻牵住了。
靳予归看向靳思琪,挑挑眉,重述:“靳思琪,道歉。”
“我不想再重述一遍。”
靳思琪的绝望大概来自于躲在最后一直没有吭声甚至还躲避靳思琪的目光的金秋阳。
于是靳思琪闭了闭眼,低声说:“对不起,嫂子。”
宋稚夏其实不在意道歉不道歉,于是她往前迈了一步,眼神恳切,淡淡说:“我们还不太相熟,避免误会,我就直说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被这种人骚扰并不是值得一提的事。”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自己心中当然有判断。”
“但我不吐不快,”宋稚夏往前迈一步,像抓泡泡一样,轻轻抓了一下靳思琪的手,“他根本配不上你。”
靳思琪的眼眶红红的。
……
靳予归做事一向周到,闹剧一结束,就派人将金靓和靳思琪各自送回。
宋稚夏表示可以跟金靓一起。
靳予归用手轻轻一挡,说:“我还有个会,让他们推迟了等我,我很快处理完,你等一等我?”
“等你?”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宋稚夏本能只想躺倒在自己松软的大床上。
靳予归递给她一张黑色的房卡,低声说:“隔壁就有套房,你可以休息一下。”
“稚夏。”
“我这阵子有些忙,”靳予归笑了声,有些无奈,“不知道哪天回去你还没睡。”
“等我结束我来找你,好吗?”
约莫一个小时前,宋稚夏见过他一个眼神就让金秋阳噤声,见过他一句话就让靳思琪不敢与之对视。
他替她解围,为她撑腰,妥帖周到,甚至没问一句她为什么出现在此,也不想了解她和金秋阳的过往。
却在此刻,像是跟她协商一般,让她等一等他。
宋稚夏捏了捏衣角,柔软一片心底像被浇了柠檬汁,酸酸涩涩的。
她木木地点头,说:“我可能会睡着。”
“不打紧,我今天暂时没有别的安排了。”
……
宋稚夏没有真的睡着,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视频软件里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每一个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10分钟。
天渐渐黑了,时间却还早,乌云悄无声息靠拢到一起,将这一片天空笼罩起来。
要下雨了。
宋稚夏看着窗外随着风摇摆的柏树,像在看无声的默剧,耳边却好像已经听见风掠过时的声音。
五官相辅相成,互相弥补不足,在大脑留下最深刻鲜活的记忆。
门铃声响起。
宋稚夏捋了捋头发,去开门,让靳予归走进来。
“没睡?”
“啊晚上睡不着。”
靳予归走到窗边,一边解袖口,一边看了眼窗外。
忽地说:“上次老爷子安排两家人吃饭的时候,见过你妹妹。”
“明婧?”
“嗯。”
“她好像不太尊敬你这个阿姐。”
宋稚夏摇了摇头,与其说是辩解,她的目光更恳切些。
“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从小脾气没那么好。”
“是因为你……的原因?”靳予归试探着问道。
“你想说是不是因为我是宋家的养女的身份?”宋稚夏笑了,将他话语里故意隐去的部分坦荡而直白地补充完整。
好像毫不在乎。
靳予归沉沉目光落在她身上,手略撑在身后圆桌上,没回答却又无需回答。
宋稚夏:“我不知道。”
“你几岁进的宋家?”
“应该是6岁那年吧。”
靳予归有些讶异一般,挑了挑眉。
宋稚夏:“你怎么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怎么……”
她自嘲一般扯了个笑来,拿起一杯果汁来递到嘴边,说:“靳总选夫人之前没有背调过?”
“确实没有。”
靳予归:“你领养的事我今天是第一天听说。”
他也意外,不知是宋家有意隐瞒,还是老爷子的手笔,他收到的那份关于宋稚夏的资料里,只字未提她养女的身份。
一道闪电将整个套房一瞬点亮,窗外的树摇晃的幅度更大了。
随后,沉闷的雷声才缓缓响起。
沉默在整个空间里发酵,宋稚夏的眼前的画面又为她补齐触觉。
风裹挟着她,将薄薄一层衣物紧紧贴在她身上,发丝绕进她嘴里,戳到她眼角,她微微眯上眼,好像翕动鼻子就能闻见风雨欲来时空气里隐约的泥土味。
她就这样失神地看着窗外。
直到靳予归用力撑了撑身后的一方圆桌,手臂青筋隐约可见,肌肉线条也因为发力而愈发清晰。
他忽地说:“我小时候也住过福利院。”
雨。
纷乱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却仿佛敲在宋稚夏心尖。
狂风骤雨。
心口淹了水。
宋稚夏眨眨眼,酸涩的液体湿润了眼眶。
靳予归低头,说:“你应该很意外吧。”
不。
她知道。
宋稚夏紧紧抓住手里的玻璃杯,直到指尖泛白。
她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颤栗得太明显。
而一个闪电再次亮起,宋稚夏的五感被一一激活,那些存在于大脑中的鲜活记忆再次复苏。
粉色蓝色的园服,鸡腿的香味,园长妈妈喊她名字的声音,药水苦涩的味道,以及——
男孩微发汗的手握住她的手的温热触感。
宋稚夏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微微发苦:“什么时候?”
“9岁之前吧,在福利院住了2年。”靳予归说。
宋稚夏缓缓地点头。
其实无需点头。
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