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军营里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军队打了胜仗,大家都很高兴,所以那晚陛下才会喝醉。
陛下的酒量一向很好,能喝到脚步虚浮,被人扶回来确实是很难得的。
可是这欢乐还没有持续三天,军营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士兵中发生了大规模的发烧、呕吐,而且有人很快就昏厥,然后猝死。这明显是疫病在流行。
这样的事情突然发生,一则引起了恐慌,士气瞬间低落;二则军队的实际兵员迅速减员,战斗力下降明显。五万人的军队,一下子病倒了五分之一,怎不叫人着急。
陛下北巡,本来就是为了边境不平而来的。没想到一到军营,就听到了让人振奋的好消息。陛下本想驻跸几天,犒赏完将士就回銮。不想意外接踵而至,又碰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随后,陛下又得到了两个坏消息:一则是烈武国刚刚肃清时疫;二则是烈武国大将高虎正率六万大军前来攻城。由此不难得出结论,军中的这场时疫不是偶然,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诡计,就连之前的捷报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胜利和欢乐,让人放松了戒备,于是对方的细作便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离边境最近的是齐王,他有府兵三千。接着,便是守卫赤宿关的三万军队。情况紧急,陛下派人通知齐王余弘达和赤宿关将领王炯同时来援。
结果出乎人意料,先到的反而是路程较远的赤宿关将领王炯。齐王则晚了两天才到。但陛下并未因此申饬齐王,因为齐王晚到是有缘故的。齐王带来了他封地上最好的大夫十数名,并且其中有两位大夫是他重金挖来的,他们曾有在烈武国治愈时疫的经验。陛下听后大喜,夸齐王心细,想得周到。
自从军中疫病突起,陛下便衣不解带,即便回帐中休息,也没有再躺在床上睡过。其实,陛下根本没怎么合过眼,只不过困得厉害了,便在桌子旁打个盹。
胡三见陛下如此心焦,一直担心龙体受损,更加担心的是疫病会侵害到陛下。可陛下已下严旨,边境问题不解决他绝不回銮,若有人敢劝谏他临阵退缩,定斩不饶。
陛下的旨意下达后,虽然对疫病没什么作用,但对人心很有效果。士兵们都相信天子福泽深厚,一定会庇佑他们度过这个难关。何况,天子这般尊贵,还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并未因为疫病流行和战况吃紧而弃他们而去,他们便觉得没有理由不振作起来。
我对陛下的决断,心生佩服。这是我第一次从心里敬重他。而不再像之前那般,仅仅为了他的身份,只是在外在的礼仪上对他表示遵奉。
陛下没有再与我有任何亲昵的言行,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控制疫病和前方战事的安排上。
我能做的不多。一是勤于打扫,时时保持帐子内的通风和干净;二是将艾叶等有祛毒功效的药物做成香囊,让陛下时时佩戴;三是提醒陛下勤于洗手,以免病气沾染;四是做些清热解毒的食物,提醒陛下按时吃下;五是在陛下眉头深蹙的时候为他弹上一曲,让他的心里尽可能地平和一些。我还和胡三商量,陛下的帐子和身体主要由我照顾,那些侍卫的帐子和身体则由他负责盯着,以免哪个贴身跟随陛下的侍卫得了病,无意中感染了陛下。
一个月不到,时疫得到了完全的控制,前方的战事也传来了捷报。
齐王对治疗时疫有功,陛下除了赏赐他大量金银财物之外,还特准他可以随驾回銮。
路上才走了五天,陛下就病了,额头烫的吓人。
好在此次主导时疫治疗的两位大夫,都被陛下要求带回京城听用。陆大夫和宋大夫同时都来为陛下进行诊治,他们两人意见一致,都认为陛下并非感染时疫,只是之前太过劳累,所以现下着了凉,这才引发高烧的。
我们一行人在驿馆歇了下来,这期间齐王一直随侍在陛下身旁,几乎寸步不离。就算是喂药、擦身、倒水、送饭这样的事情,他也总是抢在前头,我和胡三.反而只能沦为他的助手。陛下对此眼带赞赏,一语不发,于是我和胡三便安之若素地听候齐王调遣。
只是有两点,胡三始终雷打不动地坚持。那就是煎药的事情他一定要亲自看着,谁做他都不放心;还有,就是陛下入口的东西,他都要检查并试吃一口,确定无毒才肯放行,谁的面子都不给。我冷眼旁观,我觉得要论对陛下的忠心,胡三绝对要超过任何人。
三天后,陛下的身体总算是稳定了,起码不再烧了。
陛下下令启程,队列还是一如我们来的时候,只是马车旁多了一个齐王骑马护卫。至于马车里,仍旧只有我和陛下两人。
大概是为了避忌齐王,自从齐王随在陛下身边,陛下对我的态度恢复到了君王对贴身宫女该有的态度。虽信任有加,但绝无半分不当亲昵。
我一向恪守本分,如今恢复常态,我除了松了一口气外,也不免猜想回到宫中后陛下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坚持这般对我。若是如此,我便再也没有什么不称心的了。
我为陛下将毯子拉好,以免他再受寒生病。可我刚刚抬头,便见他放下书来看向我。我垂下眼睑,按规矩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陛下叹了口气后,打开马车上的小窗,对外喊道:“胡三。”
胡三立刻应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