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徐徐吹着,将一切未尽之言掩藏在簌簌声里。
汤药浓重而独有的苦味在李莲花沉睡的半月里日复一日的浸染好雨知春,李莲花一呼一吸间,鼻腔中全是苦涩。他支使李相夷将窗牖推开一扇,掺杂着冷香的风缓缓灌入卧房,吹散了一室沉闷郁郁。
这时,李莲花苍白的脸上才攒出一抹缥缈如青烟的笑。
他问:“我睡了多久?”
李相夷敛眉低目,轻声道:“半个月。”
“这么久啊……”他喃喃道。
李莲花望向窗外。那扇窗前本有一棵花开得极赫赫扬扬的梅树,如今却将要凋谢。看来他的确睡了许久。
“醒了就好。”李相夷拥住他,“卿卿,我快被你吓死了。”
他忍住喉咙中的痒意:“对不起,相夷。让你担心了。”
“没有。”李相夷捋捋他因连日昏睡而有些枯燥的长发,柔声道,“卿卿不用说对不起。”
李莲花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抚摸他头发的动作,不由心里尴尬。他都昏迷半个月了,再怎么贴心照料定也是不能见风,只能沾湿巾帕擦头发。他方才碰了一下都觉得头发油腻腻的,亏李相夷还能爱怜地摸得下去。
高人啊……
他心中感叹。
“李相夷。”他“唔”了一声:“我饿了。”
李相夷立时扶他半靠在床屏,从案上端了碗燕窝银耳粥喂他。
银耳粥甜滋滋的,李莲花很喜欢。
“吃完再睡会儿?等喝药的时候再叫你。”
李莲花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只道:“你照顾我肯定也累了,去休息吧。好雨知春还有其他人呢,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好……”李相夷声音沙哑。
与此同时,上善若水。
此间院落一应侍候的人都被赵清宁遣去了院外等候。朗阔的书房里寂寂无声,赵清宁同李妙善一人倚在窗边,一人在桌案旁坐着半撑着脸,气氛甚为沉重。
半晌,李妙善缓缓开口:“你刚才说的那个法子,成功的概率……”
“不大。”赵清宁知她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摇头,“但我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
李妙善又是幽幽长叹一气,只觉头疼欲裂:“那就先这样办吧。”
话音一落,室内又恢复到先前那般沉寂。
良久,赵清宁才踌躇道:“你说……要不要给李相夷找点儿事做?或是支开他?免得让他看出端倪。”
“不用。”李妙善缓缓摇头,眼睛凝着好雨知春的方向,“或许这个时候,让他留在莲花身边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赵清宁在藏剑山庄留了几日,等李莲花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内里也趋于稳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珍重自身不要逞强后,又匆匆赶回了金陵。藏剑山庄在李妙善的带领下,开始大量翻阅与神鬼之说有关的典籍记载。所有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翻书,可谓废寝忘食。
而李相夷早早就飞鸽传书了四顾门,吩咐他们因着李莲花的病症遍访名医遍寻奇药,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不得打扰。于是四顾门的事务便被他推了出去,他自己则不顾李莲花反对日日夜夜守在李莲花身边,生怕他出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四顾门传信说元宝山庄主人金满堂要在温州举办一场宴会,随信附上一张请帖。
李相夷眼神晦涩地看着手中请帖,心念电转间,蓦地想起金满堂有个叫“泊蓝人头”的宝物。听闻以此人头杯喝酒,能包治百病,万毒不侵。只不知这传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无论如何,为了李莲花,他都得去一趟。
不试一试,怎知真假?万一呢?
四月,清明,天朗气清。
李莲花正望着好雨知春院子里那株巨大的梧桐树出神。记忆里,赵清宁与李妙善都比较偏爱梧桐,从前在剑三时,他们的每处居所,堂前堂后,总会有梧桐树的影子。
正想着,李莲花就听见院外传来李妙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诶”了一声,极为诧异:“莲花,李门主呢?”
李莲花刚要说话,喉间涌上不适感。他掩唇咳嗽几声,微笑道:“他去寻人头酒了。”
“他待你当真是极好。”李妙善感叹。
李莲花笑得眉眼弯弯,连病气都冲淡几分:“是啊。”
“只是……”李妙善话音一转,“你也看过原著,知道人头酒不过是说得好听,并不能解毒。怎么不阻止他?”
“总得给他……”李莲花长叹一口气,“留点儿念想吧。”
李妙善闻言内心酸涩。此时一阵风起,吹得梧桐叶婆娑作响,李妙善怕他站在院子里吹风受凉,拉着他回屋给他灌了一杯热茶。
“近来身子可好?”
李莲花捧着茶盏暖手:“劳五姐挂心,我一切都好。”
他瞧李妙善眼下青黑,知道她自从他醒来便成日泡在书房里翻找救治他的方法,心头渐渐漫上愧疚。
“妙善……”他垂下眼帘,“抱歉啊,让你们操心了。”
李妙善眼眶有点儿红,泪盈于睫,怕惹他伤怀急急转身拭掉:“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你放心。李门主、还有我和你三姐,我们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的。”
李莲花听后,倒没说什么反驳她的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李相夷日夜不休地赶路,到温州时刚巧遇上金满堂的宴会开席。他暗道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而后步履从容走进元宝山庄的大门,边走边将请帖随手向外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