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下水前褪去的剑袋就在船边,离祁雪很近,她往一侧挪上几步,伸手便可够到。
祁雪深吸口气,动了动僵直的手指和小腿,手脚并用地朝剑袋爬去。
每动一下都感觉泄了全身的劲力,浑身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未干的湖水。
就差一点儿了。
伸直了手指去够,关节隐隐泛白,指尖传来皮革的粗糙质感,往回一拽,剑袋落入怀中。
“承影!接住!”
祁雪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他那边一甩,然后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承影没回头,只闻风声便稳稳接住,手腕轻抖,剑已出鞘,霎时间,两道寒光模糊了彼此的身形,只听得铁器相接的响声接连不断。
有剑在手 ,承影果真慢慢占了上风,不消半柱香的时间,老高身上已中数剑,虽不在要害之处,但鲜血也染红了大半的衣服,看着甚为瘆人。
听得清脆的一声“乒——”,承影将老高手中的剑挑落水中,瞬间沉没在层层涟漪之中。
老高飞身去夺,下盘失守,腿上实打实地中了一剑,瞬间没了力气,单腿跪倒地上,用手强撑着身体不让其倒下。
承影的剑尖直指他咽喉,但他眼里没有丝毫惧意。
出乎意料地,承影没再继续,反而收了剑往祁雪处走来。
老高神色见怒,仿佛被侮辱了一般,往承影身后扑去。
承影轻巧一避,老高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腿上的伤口被撕扯,淌了一地的血。
承影连头也没回,径直走向祁雪,将她横抱起来,稳稳揽在怀中。
祁雪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听见里面规律的、稳定的跳动的声音,只觉安心。他身上暖烘烘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好像也在一点一点恢复气力。
“杀了我!除非踩着我的尸体,不然我不可能让你们进入墓穴!”
身后传来老高嘶哑的声音,祁雪勾着承影脖颈微微起身,看见老高猩红的双眼。
那日小二提起他时,祁雪便猜到老高是守护贵妃冢的侍卫,如此看来,确实忠心。
承影没有理睬老高的意思,他现在满心只想送祁雪回去找个大夫瞧瞧身体。
刚刚在水里他们二人险些被卷进漩涡,幸而千钧一发之际,祁雪的到来让他保持警惕,才能极快地反应过来这也许是个陷阱,故而及时施展内功推向漩涡,借水流的反作用力逃出生天。否则耽误了时机,哪怕他有通天神力,也难逃葬身水底的结果。
可是水流湍急,他们在水下耽误了些时间,祁雪还是呛了不少水,因为缺氧而一时晕了过去。
待他托着祁雪浮上水面,只见西南方向停泊着那艘画舫,紧贴着的还有他们来时乘坐的小舟。
奋力游过去之时,陵玄子已经被他刺穿了心脏,一命呜呼。
他不管老高对他的问话,也不顾他搭在肩上的剑锋,只专心抢救晕过去的祁雪。
玉玦他可以改日再来取,但祁雪的性命得要先保住了。
此时的祁雪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应该能站得住脚,于是拍了拍承影的肩膀,小声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承影犹豫了下,看着她肯定的眼神还是听了她的话,改成用手臂搀着她。
站到地上的一瞬间,祁雪眼前又有些晕眩,但又怕承影担心,所以不动声色,只是脚下虚软,还是得倚靠在他身上才能站稳。承影感受到了,虽没言语,但手上扶她的力气加重了些。
“老高,你如此忠心,郭阳公主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这老高原名高继昌,是郭阳公主从晋国出嫁时便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卫,这些年她是如何在深深宫墙内郁郁而终、香消玉殒的,他再清楚不过。
正因为见过一朵花鲜活明朗地盛开模样,所以才会在它衰败凋落时尤感心痛和无能为力。
在她薨后,他主动请缨做她的守墓人,他答应过要护她一世,这一世指的不是她的一辈子,而是他生命的穷尽。
这么多年,他隐姓埋名,暗中阻拦了许多闻名而来的盗墓者。那些人都只知这里是贵妃冢,却忘了她也曾是晋国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郭阳,贵妃这个名号直到她死都仍然是禁锢她的刑具,让她不得安生。
听闻祁雪并不同旁人一样唤她贵妃,而是叫她“郭阳公主”,老高只觉心脏好像被猛地抓了一下,抽搐着生疼。
此时的祁雪微弯着身子,脸色惨白如纸,几缕湿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老高盯了她半晌,方才认出她就是那日花朝节上登了画舫赏荷的女孩。
他这二十年来,自愿在那日泛舟载客,实是想替郭阳公主的灵魂找个停泊之处,借这些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子们澄澈的眼睛,看看这夏日的盛景。
而那日祁雪的出现,是让他心中极其欢喜的。
和这村子里其他乡野人家里的女孩们相比,祁雪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些贵气,却又不失灵气,像极了十六岁时的郭阳,在无垠的草原上策马驰骋时,也是那样被周围的人簇拥着,脸上的笑容比正午的阳光更为耀眼。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不是他的郭阳公主,不过是那万千觊觎墓中宝物的盗墓贼中的一个罢了。
“我早该想到的,寒水村这个穷乡僻壤之地,来此的外乡人目的都只有一个,那日我就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