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个蹦蹦跳跳,一个摇摇晃晃,渐渐淡出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朝反方向走去。
一进门,便见父亲已坐在榻上品茗看书,饭桌旁只有母亲还坐着,桌上饭菜已被吃了多半,估摸着是父亲先行用了。
见祁雪来了,祁夫人赶忙叫人去后厨盛碗热粥,再把桌上的剩菜拿去热热。
祁雪叫住脚步匆匆的下人,伸手往盘边一探,还是温的,便让他们放回桌上,说道。
“母亲,这饭菜还不凉,就不必麻烦了。”
祁夫人见她执拗,便也不再坚持。
“起的如此迟,若不是你母亲叫厨房一直给你温着粥,你吃的粥都是冷的。”
往日祁雪的早膳都是由小厨房单独做的,若无他事,也不会来父母房中用膳,祁雪当然知道祁青山这话是故意在让她念着母亲的好,便没有犟嘴,顺从问道。
“听说父亲是有事要与泱泱讲?”
祁青山目光从书上缓缓抬起,落到祁雪身上。
“楸白后日回京,晚上会在叶府设宴,于情于理,你该过去庆贺一番。”
“不去。”
祁雪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咀嚼着碗里的小菜。
刚刚她便大概猜到该是这么个事,可是如今因为和梁宥然的婚事,自己与叶家闹得实在是有些不愉快,虽然与叶楸白没什么恩怨,可左右算来,到底是得罪了他妹妹,若是贸然前往,岂不是自讨没趣。
“太子殿下届时应该也会赴宴。”
祁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道。
梁宥然与叶楸白素来交好,不论是君臣之礼,或是私交之好,他都确实该去。
只思考了两秒,祁雪便面不改色地改口道。
“我去。”
祁青山似是没想到祁雪会转变的这么快,端茶的手悬停了半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送到嘴边,继续悠悠说道。
“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我与她就不过去了,贺礼已经给你备好了,作为祁氏独女,也作为未来的太子妃,你也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祁雪难以置信,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没咽下去,求助地看向母亲时,却见她颇为为难地看看祁青山,再看看祁雪,终是锤着胸口配合地咳了两声。
原是他自己现在也不愿与叶洪再打照面,所以这等面子上的事全都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艰难地咽下那口饭,祁雪故作轻松地看向父亲,轻快道。
“没问题。”
见她如此配合,祁青山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盏,合上书本,背着双手,走出门去。
祁雪见状欲哭无泪,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被亲爹坑了一样。
怎么还没嫁人,就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之后的饭吃的索然无味,祁雪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借口胃口不佳出门去了。
顺着与桐狄他们约好的大道一路走下去,远远就见两人停在一个卖叶儿粑的小摊前面。
人声嘈杂,虽然听不见桐狄在说什么,但祁雪凭她的神情和叉腰的姿势,便看得出,她正和摊主挑挑拣拣地讲价。
秦竹奕站在她身后,两只手里提着满满登登的糕点盒子还有酒壶,虽然一言不发,但人高马大地冷着脸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那店家原本还争夺几句,后来抬头看了秦竹奕几眼,终于是摆烂一样放弃了,苦着脸为他俩装盒。
桐狄像个趾高气昂的小麻雀,得意地笑笑,转过头去又继续朝秦竹奕耀武扬威,还不知自己是在狐假虎威。
祁雪看的明白,秦竹奕在看向桐狄的一瞬,眼神马上变得温柔,宠溺地举起一只手,艰难的比了个夸奖的手势。
阳光下,两人的笑容璀璨,模糊了祁雪的视线,让她一时间恍惚,分不清是不是回到了以前整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两人终于注意到愣在原地的祁雪。
桐狄笑着朝她跑来,秦竹奕付了铜钱,拎过叶儿粑,也朝她走来。
“小姐,每次和秦大哥出来都能省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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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习习,山中凉意更甚。
树上仅剩的那些枯叶被狂风卷席着在空中打转,终是逃不了被碾碎在泥土里的命运,在稳健又匆忙的脚步下被踩得沙沙作响。
黑影挟着几片落叶踏入房中,拜伏在浑天仪下,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师父。”
座上人摆摆手,司檀便弓腰接过他手中的一张纸条,送到承影的手中。
承影看了一眼,在心中默念一遍,记住以后,熟捻地扔进一旁的火炉里。
这样的流程他不知做了多少遍,逐渐变得麻木不已。
那纸条上写了某人的姓名和住址,那是师父要杀的人。
这么多年,他不问缘故,不由分说,做事利落,像是把愈见血就愈锋利的宝剑,替他杀了许多人。
多的他都记不清数目了。
可这一次,他迟迟没有起身。
“还有何事?”
座上人开口,已有些不耐烦。
“师父……”
承影紧攥着衣角,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房间里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终于,他抬起头。
“师父,徒儿不孝,恳请师父在我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以后,放我下山,过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