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雕栏画槛,玉宇瑶阶,宫殿上的云顶檀木房梁上挂满了红色的彩烟笼和绸缎,夜里的灯火通明,映的整个宫中更加光华耀目。
不过几日时间,东宫上下都已按照梁宥然的意思按照婚房的标准布置的喜气洋洋的,唯独祁雪来住过的那间偏殿,自从她走后,除了将两个侍女的尸体处理干净,其余的都没有动过也没做特殊的布置,素净得格格不入。
而此刻,梁宥然正坐在祁雪曾伏过的桌案旁,手肘撑着沉重的脑袋,面前展着未批阅完的文书,烛火将半干的墨盘照的油亮亮的。
木门轻叩两声,听屋中未答,门外人犹豫了片刻,自顾自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阿吉一进屋便见自家主子仍维持着批阅的动作,但眼睛已合上了,失了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笑意的面容,此刻漂亮得竟有些让人望而生畏,像是春日里刚融的冰水,恐靠近了玷污了它。
这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作为他的贴身小厮,阿吉看在眼里,也着实心疼,叹了口气,取了衣架上的火狐大氅,为他披在身上。
可刚一触碰到他身体,那双眸子便倏地睁开了,带了些迷蒙的冷冽,朝阿吉望去。
“都怪小的笨手笨脚的,殿下好不容易睡着,竟把您惊醒了。”
阿吉一凛,忙拜伏下去行礼。
梁宥然掀眉睨了他一眼,虚虚地抬了抬手,然后瘦长的手指探向眉间的穴位,揉捏了几下。
“东西送到了?”
阿吉重重点头。
“小的亲手交到祁大人手中了。”
梁宥然闻言,停止揉捏眉间,将烛火端近了些,然后拿起笔开始继续批阅文书。
阿吉见状,忙上前帮忙磨墨。
这里的书案和布局都不是殿下习惯的,不如他自己的书房用着舒服,可自从祁小姐走以后,殿下一回宫便来这里办公,阿吉看在眼里,怎会不知他的心思。
他听到过那个刚被他送回祁府的纸蝶里发出过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找祁小姐的,可太子殿下怎么能毫不追究,还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给送回去了?
阿吉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贸然发问,只得自己瞎想,一时走了神,墨盘里溅出几滴黑来。
梁宥然“啧”了一声,只是提醒,语气中没有不满。
“想问为什么要把那东西送回去?”
阿吉晃过神来,听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瞬间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你可知那东西是什么?”
阿吉挠了挠头。
“小的见识浅薄,哪里认得。”
梁宥然轻笑一声。
“那可是绝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东西。”
梁宥然从小博览群书,怎会不知那是已被灭国的晋国的秘术,歃血蝶。
而作为皇储,南越未来的太子,梁越曾告诉过他,南越国之所以能顺利吞并晋国的土地,有一半功劳在祁青山。他曾是晋国的褚相,因不满晋国皇族世代奢靡,不问百姓疾苦的做派,作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那便是颠覆朝代,为天下百姓谋一个明君。
与他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还有当时的英勇无双,但郁郁不得志的秦大将军,只可惜他当年死在了那场大战中,没有见到如今的光明盛世。
自那之后,梁越也没有违背当初的约定,将晋国地区划为晋阳郡,视那里的子民为己出,为助他们休养生息、养精蓄锐,还免了他们五年的赋税,派了朝中的各路人才帮他们重振民生,如今这十几年过去,已是一片欣欣向荣,海晏河清之景。
同时,梁越也帮祁青山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和官职,让他得以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快遗忘了当年的事情,可是这晋国妖术的出现,俨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最有可能被针对的对象,便是祁青山。
所以梁宥然佯装什么都不知地将这歃血蝶原封不动地送回祁府,是对祁青山的一个警醒,让他知道这里很有可能残有晋国的余孽,要他万事小心,同时也是提醒他,他现在是和皇家一条蚂蚱上的人,只有皇家能护得住他。
不过这些,都不必告知阿吉,一切皆在一笑之中。
“对了,传我的命令下去,近日有贼人扮作我的样子为非作歹,让东宫与皇宫中都加强戒备,如果看到有与我长相酷似的男人,格杀勿论。”
阿吉犹豫道。
“这……恐怕下人们愚钝,担忧分不清殿下和贼人。”
那人敢单枪匹马地闯入守卫森严的东宫来将祁雪夺走,行事极其张扬,无法无天,性格定然与他大相径庭,不屑于装模做样假扮成他的样子,所以知晓梁宥然秉性的人,必会认出他们的不同来。
“你们会认得的。”
看梁宥然笃定的模样,阿吉也不敢多言,只得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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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观中,地下水牢内。
潮湿的石壁上滑下蜿蜒的水痕,滴滴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分不清是水滴声还是血滴声。
刑具罗列在一旁,因为太久没用,看起来有些生锈。
十字木架上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成绺的头发如浸湿的枯草,死气沉沉地如秋日的柳条一般垂下。
衣服被鞭子抽打得碎裂,仅剩的几缕布条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被浓稠的血液和绽开的皮肉粘在一起。
有人来了,坑洼里盈满浑浊的液体,被踩到以后发出粘腻的声音。
“司檀……”
那人走近了,开口唤十字架上意识不清的一团□□。
仿佛受了催命鬼的呼喊,司檀原本已动弹不得的身体又剧烈颤抖起来,眼皮奋力地掀起,但因为肿胀和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冷汗还是血水,他眼前一片模糊的红色。
“他的罪,司檀替他受了,求主上,不要再罚他。”
被冻得皲裂的双手爬满了一道道血痕,颤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打着手语,喉咙因为着急而发出无意义的低吼。
黎瑾狞笑着拍了拍手。
“好感人的兄弟情,照我看,你与承影,才更像亲兄弟呢。”
司檀心中的恐惧因他一步步靠近而一点点被放大,身子抖得愈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