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竹奕和桐狄镇定有序的模样,祁雪感觉自己的心也逐渐稳定下来。无论前路面对自己的是什么,有家人的支持和朋友的陪伴,一切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待他们三人回到正殿时,梁宥然已到了,坐在客位正与祁青山和祁夫人气定神闲地饮茶,看样子已经知晓了一切。
见祁雪来了,祁夫人赶忙起身招手。
“泱泱,快过来。”
梁宥然也没摆架子,跟着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祁雪,跟着唤了一声,半带温存半带疑惑的。
“泱泱……”
祁雪乖乖走过去,被祁夫人携着手,不舍地摩挲着她手背,眼里却是带了些乞求意味地看着梁宥然。
“这是小女的乳名,只有亲近的人方可叫得,殿下是泱泱的夫君,如若不嫌,便也可这般称呼。”
这名字,除了父亲母亲,只有承影叫过。
祁雪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梁宥然笑得眉眼弯弯,瞥见祁雪有些尴尬的神情。
“平日里叫雪儿已叫的顺口了,再改口的时候怕是要叫夫人了。”
祁雪听得鸡皮疙瘩起了满胳膊,但一动也不敢动。
祁青山见太子都已起身,自己哪还敢坐得安稳,于是也走上前来,携了祁雪的手欲放到梁宥然手中,梁宥然也极其自然地接了过来。
“殿下说得是,小女今后,就承蒙殿下照顾了。”
这话一语双关,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祁雪想将手抽出来,怎奈他悄声攥得更紧了些。
“那是自然,还请祁大人放心。”
祁雪尬笑两声。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安排?”
梁宥然敛了笑意,祁雪也趁机将手缩了回来。
“我在府正门处停了一辆东宫的马车,一会儿找一个侍女扮上雪儿的模样随我上这辆马车,雪儿则去后院,有一辆看着极为朴素不起眼的马车已在等着了,它会送你去皇宫中母后的偏殿,我也已安排妥当,一是宫中防卫更加森严,二是不会有人猜到你藏身在皇后宫中。”
“殿下思虑周全,祁某敬佩,临近婚约,还让殿下如此费心,祁某真是……”
看着在朝堂上半生没弯过腰的父亲,此时竟为了自己肯低下头来,连感谢的话都说不顺当,一双手已拜揖下去,祁雪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哎,都是一家人,祁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梁宥然抬手扶住祁青山小臂,制止他继续向下的动作。
“时候也不早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一位身量和祁雪相差不多的侍女披上她平日常穿的一剑锦袍,戴上帽子遮住面容,跟着太子从正门走了,远远看上去竟真无法分辨出真假。
待他们走后,祁雪一行到了后院,看见了梁宥然说的那辆朴素至极的马车,还有一辆祁府的马车,旁边站着祁夫人的陪嫁侍女,已不知何时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马车旁等着了。
祁夫人又气又恼,祁青山只得温声哄着,事已至此,已没有转圜的余地,祁夫人只能听从丈夫安排,先去晋阳郡躲一阵子。
母女俩要坐上两辆马车之时,祁青山突然喝住了秦竹奕。
“阿奕,你跟着夫人这辆马车走,随她一同回晋阳。”
“为何!”
祁雪和秦竹奕异口同声。
桐狄在一旁,虽没出声,但也是满眼不解。
祁青山捋着胡子沉默了片刻,似是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一般郑重其事道。
“皇宫里守卫森严,不缺阿奕一个,你母亲一路上长途跋涉,有他守着我会放心些。”
“府上那么多侍卫,怎么就非得要秦大哥……”
祁雪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秦竹奕也是左右为难,恨不得把自己一劈两半,就能兼顾两边。
祁夫人一只脚已踏上马车,闻言又走了下来,与祁青山对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难得与他站在统一战线。
“泱泱,让阿奕随娘亲走吧。”
祁雪看着母亲温柔又坚定的眼睛,只得答应下来。
母女俩在各自的马车上坐好,撑起车窗,遥遥对望着。
祁夫人安慰地笑着,浅浅的皱纹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哀伤。
“泱泱别怕,待事情解决,娘亲亲自去宫中接你。”
祁雪重重地点头,旋而探出头去看向马车后的祁青山。
夜风凛冽,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鬓角和衣襟,恍惚间,她好像感觉父亲苍老了许多,从前的她只知与父亲顶嘴,竟没发现岁月不会因为他逞强而饶过他。
“父亲……”
对不起。
这三个字硬生生梗在喉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祁青山释怀地笑了笑,摆摆手,哪怕祁雪什么都没说,他似乎也明白女儿心中想的一切。
“走吧,走吧……”
车辙印分出两道,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一左一右两辆马车走得同样沉重,一点一点泯于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