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舟早脱去之前那副醉酒的模样,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急忙忙得喝下去。
“师傅,你可注意到我们在看到银花粉时旁边的花台里有什么?”
“里面种得是凤仙,这半月来未曾下雨,花台很干净。凤仙长得杂乱,还生了野草,应该是在安图司被封锁后,就没有花匠再来侍弄了。”
“在我们那晚离开后,次日白天,我又去了一趟,师傅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南绾不语,李砚舟接着说“那日夜黑看不清,白日里我才看到花台里有只脚印,被盛放的凤仙遮蔽着,不仔细倒还发现不了。”
“脚印较深,想来身量应当不小,看得出是男子踩出来的。能在安图司放火后全身而退,虽说当时场面混乱,但能从众多侍卫仆从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要么此人功法了得,要么就是宫里人。”
“对安图司的环境熟悉得很,或许和当时救火的侍卫小斯还是同僚。”
等李砚舟说完,就看到南绾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黑布,布里包裹着几根青色丝线。
南绾将黑布放在桌上,慢慢开口“这就说得通了。”
“师傅,这是?”
“你去找陆先生时,我便已经去过一回。这是我在安图司烧毁的长廊上发现的,这些细丝缠在大火烧后露出的钉子上,我瞧着奇怪,门前的廊道都被烧毁了,怎么还会有崭新的丝线绕在上面。”
“我起初只觉得或许是进出整书的小管不慎划了衣裳,毕竟他们的衣裳也是青灰色的,就没过多在意。”
“直到后来我们又在墙外发现了银花粉,而长廊和那面高墙离得很近。”
李砚舟恍然大悟。
“师傅,原来你让我问她们刺绣所用丝线是这个意思!师傅你怀疑放火之人是乐坊的常客,因此才有青色丝线和落下的银花粉!”
“我记得那个燕双说容字牌的姑娘用的就是青色丝线!”
南绾又接着说“嗯,我原本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有所收获,那这件事便想得通了。”
“导致安图司失火之人应当是宫里人,而且有武功傍身,与周围人很熟悉,因此那日在事成后能够轻易全身而退。”
“安图司封锁期间除了曹启安排的人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但在那段时间放火之人应当返回过,慌乱中身上戴着的荷包被划破,银花粉落在了外墙。”
“按理说,从长廊到外墙应该都有银花粉,可却非如此,应当是后来被清扫了。”
李砚舟顺着南绾的话继续道。
“一月前《江南漫集》不慎消失,不过三日安图司失火,半月前乐坊勒令不许私下给客人绣荷包,同时怡香膏代替银花粉。”
“但在此之前,荷包里绣的都是银花粉。”
李砚舟又喝了口水“那我们只需要查一查半月前谁去过乐坊,既然那丝线是新的,那就只需从就近查起,而且还得有姓容的姑娘给他绣过青色线荷包。”
不过忽然生出些不解。
“依胥离所言,曹启是这两件事的幕后之人,可若是师傅这样说,那此事就和曹启无关了。”
南绾和声道“现在都只是猜测,林馆丞入狱,太子一党被清查。如今曹启大权在握,安图司既然在失火后被他接管,若放火之人受其指使,又何必再折返回来。倘若被旁人瞧见,岂不落人口舌?”
“只要曹启他想,那现场便不会有任何线索,若是他指使,又怎会留下些痕迹,能让我们去查呢?”
少年心下了然。
“这样看来失窃和失火两件事,幕后之人有所不同,而似乎曹启对安图司走水之事并不知情。”
“嗯,或许是这样。放火之人应当之前在安图司当值,所以在失火后轻易离开,没有惹人怀疑。”
“在曹启接管后,曾经作值的人尽数被换,林馆丞也因此下狱。对了阿舟,你细细说说这乐坊里容字牌的姑娘。”
李砚舟听得入神,缓过神来,清声道。
“乐坊通过字牌来区分每个娘子的职位,有的是清倌人,有的是乐妓,有的是服侍各位娘子的丫鬟,这容字牌的姑娘是伺候花魁的,相较之普通丫鬟自然不同。”
“但乐坊只有一个花魁,戚娘子,她的丫鬟叫容妙。”
南绾重复道“容妙,也就是说只有她能使用青色丝线。”
“如果我们没猜错,就是这样。”
“师傅之前还让我去查一查被撤职的那批侍卫有哪些人,家庭背景如何。林馆丞曾经的下属对此熟悉得很,我们一起对照梳理了一番,不过几十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一人身世不大好而已。”
“此人是谁?”
“宋封,俞州人,自小父母双亡,幼时讨饭生活,后来被对夫妇收养,家中有个妹妹。不过多年前受江南水灾影响,许多灾民逃难到俞州,一家人走散。再后来就是他进了宫,当起了侍卫。”
南绾诧异,没找到一个侍卫身世能查到如此详细。
“一个普通侍卫,怎知道这么多?”
“嗐,他自己说得呗。和他共事过的人,说他总是念叨着,要多存钱找到妹妹,到时候带妹妹回俞州。”
“此事牵扯还真是多,现在能给出这场火灾答案的,或许只有宋封和容妙了。”
“阿舟,明日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容妙,你去找宋封的下落。”
“好。”
不知不觉,窗外的夜色暗涌,天地笼罩在墨色中,屋子里的油灯悠悠亮着,风透过窗户吹得火芒左右乱晃。
“今日就先这样,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李砚舟起身准备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声响。
“公子,你怎么样?需要奴家来伺候吗?”
南绾听见声音只觉浑身发麻,走了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李砚舟将门打开,就看见一位穿着妖艳华丽的娘子站在门口。
娘子显然意外,后退半步看了看墙上的门号,心里暗道没走错啊,怎么是李公子!
“这么晚了,有事吗?”
那娘子只料李砚舟不懂眼色,这个点,肯定是来伺候人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女子绕过李砚舟,直直走向南绾。
“公子,刚才见绿翘被你从房中推出来,怎么公子?是她伺候的不好吗?”
“没有,是在下觉得和绿翘姑娘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