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许翊掌心贴上时,温峤心间的痛楚似乎缓解了一些,他缓缓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再也忍不住跪撑在地,垂首猛烈地呕出一滩深色的淤血。
他刚从绞痛中缓神,便有些慌张地抬眼看许翊,一边用手背擦去嘴角咸腥的血液,笑着说:“没事!”
许翊再藏不住眼中的痛,弯腰将他抱起,大步往院内走去。
沈太医用了药,施了针,温峤疲累地沉沉睡去。
“……来龙去脉便是如此,我们曾偶遇一位医生,初断峤儿是中了闽越族的噬心幽蛊,沈太医可曾听闻过?”许翊问道。
“噬心幽蛊也算赫赫有名,就连闽越族的蛊师都闻之色变,在下略知一二,却未曾亲眼见过。”沈太医低头写下煎药的方子。
“昨日晚间一切如常,今日白天也是,不知为何刚刚突然症状严重起来,有劳沈太医多费心,仔细看顾一二。”
许翊忧心忡忡,他伸手接过沈南递给他的药方。
“许公子放心,陛下有旨,沈南竭尽全力。”
沈南转头收针,神色颇恭敬,只是他眼底是一片凉薄,似乎躺在榻上的温峤不是活生生的人。
许翊看着榻上那少年面色苍白一片,手软绵绵地垂坠在身边,想起答允温峤的生辰愿望,忽觉眼热。
他掩饰地低下头,拿上药方转身出屋去找双儿。
听见身后脚步声越走越远,沈南注视着温峤的脸庞,骨节突出的手掌压在两膝上,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变得青白。
他像是终于绷不住释放出了一头猛兽,眼底燃起了熊熊而起的情绪。
*
“许翊——”
温峤觉得自己如被浸涤于炽焰,血液沸腾着,他痛苦地辗转,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熔浆从身体中爆裂开来,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双眼仍是紧闭,却下意识地攀上救命稻草一般抓紧那只手。
“别走。”
“嗯,我不走”,
又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滑到脸颊,颈侧,如沙漠中降下甘霖,让温峤体内的焦灼散去几分。
“子徉。”
有遥远的、极轻的声音在唤他。
温峤意识渐渐回炉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他感受到许翊俯身凑近,抚摸着自己的掌心变得烫了一些。
像是被无形的力压迫着,温峤发不出一丝声音,胸臆间却清晰地渴望着,急切地想要许翊再凑近些,将他的唇贴上来,给出上次那样急风骤雨般落下,让他失神、将他全然吞噬的吻。
梦境间,温峤真实地感受到脸颊边的气息碎乱,喷在颈侧。
他微微地仰起瓷白的脸等待着,紧阖着的眼睑缓缓颤动。
那副梦中期盼着的模样落进眼中,令那人心头微窒。
揉抚着温峤脸颊的指腹蜷了蜷,他俯下身,唇克制地贴靠了一会儿,终于温柔地吻吮碾磨上冰凉的唇瓣,进而长驱直入、叩开齿关。
“许公子”,屋外传来声音。
这一声如惊雷,那人回过神,抬起身,将手从温峤手中不着痕迹地挣脱出来。
槅扇吱呀一声被打开。
声音陡然击碎了死死困住温峤的混沌。
温峤蓦地掀起眼帘,一转头迎上许翊担忧的瞳色。
他悄悄摸了摸唇角,唇间尚有濡湿的被吻过的痕迹。
不是梦!
温峤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远远站着,正背身整理针匣的沈太医,倏尔面红耳赤起来。
也许沈太医并未注意到刚刚许翊吻自己,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只是尚有他人同处一室,许翊何时变得如此明目张胆!
“还难不难受?”
许翊在床头坐下,将人搂过靠上自己怀中,低头认真看他。
温峤下意识抬眼,旋即抿唇,眼神闪烁不定起来,
“许翊,沈太医还在这。”
“没事”,许翊接过侍女递上的汤药,如常那样一勺勺喂他服下,见温峤拧眉,挑了颗小些的蜜饯放进他嘴里。
“你空腹胃虚,定然没法吃原先备下的那些辛辣刺激之物,我让厨房重新做了养胃的粥。”许翊有些遗憾……
见温峤嘴角瘪成一条线的模样,许翊觉得好笑,耐心哄劝着。
“担心你本就心痛呕血,再把胃吃伤了!”
“你刚刚都对我那样了,再有什么心痛呕血也都能医好了。”
温峤有些委屈,“今日我生辰,只能吃粥喝药了吗?”
这番话让许翊有些费解,不过他没有深思,“虽说你不能吃,但是可以让人悉数拿过来,你看着我吃?烘托一下生日的气氛?”
温峤漂亮眸子蓦地瞪圆,抓起床头的宝剑拔出一截,对着许翊龇牙咧嘴。
“生完病,你怎得跟小狼崽一样,也变成愤怒的小鸟了!”
许翊手臂伸直撑着他额头,身体远离一米,笑着避开他的拳打脚踢。
打打闹闹间,两人完全忘记了一旁的沈南。
沈南愣怔着出了会儿神,而后缓缓抬手,将一个木质腕枕弄到地上,发出狠狠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