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是完美主义者。
但淮枝觉得不是,他只是没什么才华,不能出口成章,要像挤牙膏一样把灵感挤出来。
依据呢?
——他没有收到复试的通知。
但淮子懿收到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个比赛,是截稿最后一天,偷听到淮枝和别人说这事,才有了兴趣,仅花两个小时就写好一篇文章发过去。
问淮枝怎么知道的?
他同样也很关注淮子懿。
通过这件事他更加明白,自己就是个在写作上很差劲的人,都说艺术需要门槛,他淮枝就是那个用尽一辈子力气都抬不起脚,跨不过去的普通人。
而淮子懿生来就门里面了,他是属于那个世界的。
*
想到这里,手机震动起来,哥哥给他打来电话了。
淮枝从回忆里抽身而出,将手机拿起,却在低头间,看到一滴泪打在屏幕上。
又一次被窥探了内心。
却没有之前的羞恼。
只是平静地将屏幕擦干净,清清嗓子,接通电话。
“哥哥。”
“我到了,在你家楼下。”
“我现在出来.......”
淮枝起身要走,在下一瞬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
“营养不良,病人是不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医院里,医生站在一张病床前,拿着病历单,望向对面二人。
淮子懿没想到自己这个月会频频到访医院,感受到医生望过来的视线后,不敢抬头,因为淮尉在身边。
淮尉说:“他有失眠的问题。”
“失眠,”医生重复着,没说话。
“我们是他的家人。”
“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医生隐晦道,没有病人允许,他不能将其病情宣之于口,“我看了其他医生给他开的药,里面有一种药是镇静的作用,会让人晚上睡得很好。但鉴于他的情况,我怀疑他虽然有好好吃药,但同时也在服用让精神亢奋的药物。”
相当于一边吃褪黑素,一边喝红牛。
淮子懿一下捏紧身边的病床架。
淮尉面无表情:“好,我知道了医生,还有什么是我要了解的吗?”
“......他的病应该有好几年了,最近才恶化,你们在知道病人的行为后,不要去指责他,”医生看向躺在白色床单上的人,“有这方面困扰的病人,长期以来心里压力都很大。”
“我明白,谢谢。”淮尉说。
医生走了出去,淮子懿跟在身后。
“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哥哥他....吃药的话,平时吃饭会有忌口吗?”
“牛羊肉要少吃,海鲜更是。”
“好。”
淮子懿转过身,在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青筋拔起。
*
淮枝是在晚上醒来的,甫一睁开眼,就知道完了。
他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哥哥一直在楼下等着,肯定也会知道自己出事了,甚至还可能会知晓自己生病了。
那他失去工作的事......
淮枝顿时头疼,疼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但他忍住,悄悄把手藏在被子里,攥成拳头。
接着有人掀了他的被子,握住他的手。
很温暖。
淮枝惊愕看过去,淮尉站在旁边,房间没开灯,样子是渺茫的。
淮枝张张口,试了好几次才敢出声:“哥哥.....我这是在哪里?”
“医院,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你生病的事?”
“对不起.....我.....我得了妄想症。”
坦白说淮枝都不记得自己还瞒着哥哥自己得了精神病的事,总记挂着自己骗了哥哥,说还在补习班里上班,而现在.....要借势一并说出来吗?
他真是个没用的人,又胆小起来了。
犹豫着,挣扎着,淮尉说:“多久了?”
“什么多久?”淮枝没反应过来。
“你得这个病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半个多月了.....我......”淮枝想要坐起身来,身体却动不了,没有力气。
“哥哥,我每天都有好好吃药的,你不用担心......”
“医生说你除了吃治疗妄想症的药之外,还有吃别的药物,”淮尉说。
淮枝沉默。
“不想睡觉吗?想把时间都花去哪里?”
“我......”
在这时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是有谁出去了吗,还有第三个人在房间里?淮枝霎时间想到万文宣,他刚才在这儿吗?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在吃亢奋类的药?
淮枝呼吸急促。
“冷静点,枝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淮尉把床头柜上的一盏灯打开,月牙色的灯光,周围物件也是白的,淮尉伸手过来,淮枝在他的左手上找到了一点青色——他戴了个玉做的手镯。
可这惨青色的玉,淮枝看的也不是很舒服。不知怎的受不了眼前大片大片的白,好像所有色彩都被吞没了,世界变得很安静,“哥哥之前戴的耳钉呢?紫蓝色的......”脱口问。
“取下来了,有点疼。”
不知道是说那耳钉,还是在暗指他的弟弟。
淮枝垂下眼。
淮尉说:“枝枝,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你最近是都没怎么吃东西吗?”
“我.....”淮枝好像不想回答,但淮尉一直看着他,只好招供:“我不太饿。”
“那天我们吃饭,我就应该看出来的。”
“不是......”
淮枝便皱了眉,觉得哥哥似乎都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想捉住他的手,淮尉却把手收回了,紧接着,淮枝便感觉自己的左手背有些疼,转过头去,才知道自己的手背上被人扎进一根针管,正在输液。
可他看着,又瞳孔一缩,猛然想起来自己左手臂上的伤。
哥哥会发现吗?是不是已经看到了?
淮枝张皇失措,想和哥哥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害怕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要试探几句,又想到他们是家人,为什么要试探彼此?有什么要瞒着的?
于是眼眶一湿,又想落泪。
他最近似乎总想流泪。
这也是生病的一种表现吗?
淮枝感到害怕,担心自己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第二次伸手要捉住淮尉的手,向他保证自己会当一个正常人——
却扑了个空。
只见淮枝的手指一张一紧,没捉住东西,甚至一眨眼,眼前人消失了。
惨白的光照着,空气中灰尘弥漫。
茫然四顾周围,人呢?
人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