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一街开始,二人去了屠夫刘家,父子俩干着宰肉的营生,剁骨刀一下一下斩在砧板上,来往的人称了几两肉,那个高大的小子一身腱子肉,面相却是十分温和,小心拨弄着秤砣,给人家包起来。一个微胖的妇人走出来给他擦擦汗,似乎聊了几句,又走回去。
站在远处的赫连一步也没走近,掉头前往下一家。
一街末尾,无业游民。暗巷里头,这是个极不好的位置,几乎照不到太阳,阴暗潮湿,苔藓沿着斑驳的墙壁一路向上蔓延,偶尔还能听到水滴滴答声。
门外根本听不到有人声,赫连便想去敲门。
“当心地滑。”陶小六轻声提醒道。
赫连点点头,无声走至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后退几步,他抬起头,改了主意,要翻墙进去。
脚尖轻点地,赫连跃上墙头,这窄门之中,位置还挺大,有个小院落。
瓦片轻响,他扭头看去,陶小六也上来了,蹲在他身边,举手抱歉地笑笑。
“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他附在赫连耳边用气声说着。
热气垂在耳边痒痒的,赫连歪头蹭了蹭肩膀,用同样低的声音回他:“所以奇怪,他没有营生是怎么养活自己的?这房子虽然位置不好,但也是实打实的大房子。”
陶小六:“说不定是死过人或者闹鬼的屋子呢,房价会便宜许多,或者干脆无人居住,他就占了。”
赫连空桐:“六哥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陶小六浅笑:“一般一般。”
赫连弯下腰,一掌拍在墙体上,内力勘探房屋内,陶小六隐隐觉察到脚下晃动,身形歪了一下,被赫连抓稳当。
“现下看起来,这屋子里该是没人。”赫连蹲坐在瓦墙之上,得出结果。
“你怎么知道?”陶小六似乎很意外:“我们,还未进去探查……”
他又转念一想,猜测道:“是刚才那一阵?”
赫连抓着他跳下去,“真聪明。”
陶小六:“会武功就是好啊,实用。”他真心实意夸了一句,又想到了一件事,便问:“我以前有那么厉害吗?”
赫连刚张口,便顿了一下,笑而不语。
想套话?脑子坏了还这么精,真不愧是司空六簙啊。
“我又不认识你,怎会知晓。”
“下一家。”
二街锻造王家,王明生。
二人去的时候,他正在打铁,火红的烧铁一下一下被捶打锻炼,延展成器物的模样。王明生挽着袖子,高温将他的肌肉映得通红,此人十分健壮,头上以及手腕上都围着白布巾,时不时擦擦汗。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赫连远远望着,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是他从来不记除了仇敌以外的人,一时半刻倒也想不出来。
陶小六:“如何问?”
赫连摆手:“随便问。”
人影行至面前,王明生头也不抬道:“价目在里边儿木板上刻着,客官想要什么器物?须得预定。”
赫连抱臂来到他面前,“想请你验验,得来的宝剑,品质好坏。”
王明生这才抬头,沿着一袭红衣向上看去,是一张清隽的脸庞。
“剑呢?”他问。
赫连从陶小六身后抽出包裹在布袋里的剑,没有把剑柄以及刻名的剑身露出,只将剑尖朝着王明生看去。
江湖之人个性迥异也没什么,王明生又看了一眼这清隽公子,没有多说什么,只对着这一段剑身细细打量起来。
他应当是个不错的铁匠,端详片刻就眼中放光,一点不吝啬他的夸奖:“不知道公子的宝剑从何而来?剑身成色以及厚薄程度都绝非凡品,锋刃如同蝉翼,简直能在接触敌人的瞬间就使其溅上血色!”
王明生情不自禁下手往上扶了两寸,被赫连一把摁住,他还是笑眯眯,却给人一种隐隐的威胁感。
王明生识趣地松开,拱手道:“是小人僭越了。”
赫连重新将剑包裹起来,塞给陶小六,拍了拍手,说:“剑的来历不方便透露,此番前来就是想问问,这把剑值不值钱?怕去当铺被压价了。”
“不过现在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可放了心往上报了。”赫连说完就要走。
王明生拦住了他,面色痛惜:“我看公子您也不像缺钱的主儿,怎么就想不开去当剑?我说真的,此剑世间难寻了……”
“你这铁匠真有意思,本公子的剑,自然是想当就当了~”赫连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作势要走。
王明生一咬牙:“不如公子开个价!我收了!”
却见原本还叫嚣着要当剑的公子诧异:“你一介铁匠,如何买得起我的剑啊?算了算了——”他摆摆手:“我不当了,看你这样子,此剑还真是绝世珍宝,走了!”
这次是真的脚步轻快,一点不挽留。
王明生此时才意识过来,这人压根没打算当剑,在这儿耍他呢?!气红了脸的铁匠正要破口大骂,陶小六先在他之前彬彬有礼地道歉:
“对不住了,我家公子任性骄纵惯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在下在这儿先替他说声对不住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明生也无法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家怎么样,甩手回去了。
陶小六轻出一口气,转身跟上脚步匆匆的赫连。
接下来就剩下一个酒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