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给我答复,旁的事情交给我解决便好。
信毕。
沈夕谙眼眸半垂,目光停在结尾,心头如同有根绳子勒住,揪疼发酸。
一滴,两滴。
落下的水珠发出嗒嗒的声音,米白的信纸边缘洇开几圈深色。
女娘匆忙转身背对着门口光源,加快步伐朝内室走去。
她移步到床边,瞬间失力跌坐。
沈夕谙手臂撑在身侧两边,她偏头看向握着信纸的右手,不禁失神。
面对陆奚的提议,她心里,总有种不切实际的空感。
经年累月,和这个“家”费尽心思自保,走到今日,自己几乎快麻木。
现在告诉她,她可以脱离这里了,沈夕谙竟有些百端交集。
*
次日品味阁,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包厢,沈夕谙百感万千地推开木门,抬脚跨过门槛。
她伸出手臂撩开挡在面前的白纱帷幔,再抬眸,竹帘的位置与上次一般无二,依稀可见郎君挺拔的身影。
和之前的红衣白衣两个极端不一样,陆奚今日挑了身苍葭色圆领袍,巧合般和沈夕谙的穿搭撞色。
远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沈夕谙动作一顿,随后恢复如常,提裙走到他对面坐下。
低首,桌案上是早已布设好的糕点茶水,种种表明,对方等候多时。
沈夕谙不管这些,陆奚早来是他的事,随手取过一块瞧着好看的栗子糕吃了起来。
“皖皖考虑如何?”陆奚见她来了,顷刻,将手中竹简搁置,开门见山道。
沈夕谙咀嚼的动作慢了半拍,淡然道:“不如何。”
“但我已经向贵府提亲了怎么办?”
浅褐色的眼眸猛然睁大,轻颤一瞬,如明月别枝惊鹊,与此同时,窗外的桂树枝丫忽地颤抖,几只鸟雀掠过天际。
郎君翘着唇角,不着调地挑眉,说话虽调侃戏谑,可一双桃花眼却认真的不似作假。
沈夕谙看愣了神,手指捏住的栗子糕闷声滚落在地,外面吵闹的嘈杂人声慢慢虚化,郎君方才所言回荡在耳边。
心口仿佛有什么陷下去一块,扑通扑通,一声大过一声。
“你,你……”
“怎么,说不出话了?”
“快入冬了,京城回温晚,你怕冷,婚期定在明年夏天,就七夕吧。”
“只是太晚,总担心出差错……”
后面的话,沈夕谙沉浸入自己的世界,没继续留意,脑子给出的反应恍如梦境,她抓紧放在裙摆上的手,清晰的疼痛霎时传来。
沈夕谙这才如梦初醒,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奚,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今后的景象。
光是听着,便令人心生向往。
有些眼眶泛酸。
有意无意,婚期长是长了,但巧合般和前两个月的约定重合。
雁群往南迁,与卿结连理。
她,确实是喜欢陆奚。
然而,阿娘的逝世,自己长期呆在冰冷陌生的家里,她几乎不敢去相信一个人。
陆奚丝毫不觉,一而再再而三向自己伸出手。
沈夕谙借着鬓发遮掩住上半张脸,别开脸,不想让他瞧出异样。
即便如此,陆奚还是敏觉地捕捉到沈夕谙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张了张口,嘴唇翕动半刻最后选择静默,安静的呆在她身边。
一盏茶后,逐渐演变成陆奚时不时捏起块糕点送到沈夕谙嘴边,惹得她骂几句,然后嬉皮笑脸凑上去哄她消气。
直到女娘转移注意,眉开眼笑,郎君才放下心,眼底跟着漾开星星点点的温柔笑意。
回府的路上,沈夕谙忽然发现京城的空气也不是那么干闷了,花是香的,连路边的野草看着都顺眼几分。
“小姐,你每次见到陆少卿心情都很好的样子。”阿荔坐在车橼,余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到里面笑眼眯眯的沈夕谙。
沈夕谙不觉,甚至好心情地拨弄车窗上悬挂的流苏,“有吗?”
阿荔见她正在兴头,听不进一句话,不禁无语望天,心里腹诽。
哪哪都有。
到了玉荷苑,沈夕谙松口气地瘫倒到床上,回想起品味阁的一幕幕,任有些不切实际的虚感。
她双脚一踢,突然坐起身,拍拍面颊打断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思绪绕回府中近日,沈夕谙脑中白光一闪,浮现出回府时沈蕊离开的身影,不由复盘这几日的异常。
沈蕊貌似出府比自己还频繁。
而且,还若有若无的躲着自己。
不管了,麻烦事少一件是一件,不给她找不痛快正好。
想此,沈夕谙差人稍微留意了几分莺蕊庭的动作,后脚念着出京,很快便将这件事忘到脑后。
上京城风平浪静的背后,暗中酝酿着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