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谙再醒时,天光大亮,已是次日一早,熊熊火焰扑灭后,客栈只剩焦黑破损的横梁木炭,她卧躺在环境陌生的厢房。
她颤了颤眼睫,被窗外的天光刺到眼睛,条件反射伸手挡住,直到适应了光亮后,才慢慢放下。
女娘盯着素色的被褥,呆愣出神,计划如预料中进行,旁人眼里,她的风评约莫不会平静。
先是未婚夫丧命,后脚从小跟着的婢女也命丧火场,祸不单行。
但那又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
只盼阿荔莫要出事。
得知沈夕谙醒来的消息,侍卫不由松了口气,面对阿荔的事情,一时无颜面见她,不知如何应对,于是刻意避着她。
沈夕谙不用想也知道这侍卫什么心思,她也懒得理会。
刚醒那会,门外的小厮便急忙请来府上大夫给沈夕谙把脉,而后开了几副安神药。
京城得知落霞镇发生的插曲,沈侍郎立马坐不住了,想要将沈夕谙接回的计划提上日程。
宋徽珏余光瞥了眼另一边的动向,眼神微动,想到昨日信鸽送回的音信,心底疑窦丛生,只觉太过巧合。
但暗卫搜寻周遭过后,并无异样。
回忆先前找到的线索,可以推断陆奚拿到了沈素玉身上的东西。
现下陆奚下落不明,他定然早已料到,且有所保留,而知道他留下东西的人,除了和他青梅竹马的沈家旁支,再无旁人。
再拖下去,只怕变故横生,看来,得将沈夕谙接回上京的日子提上日程。
想此,宋徽珏顺着沈侍郎请求的话语适时往身侧幕僚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上前接话。
“沈侍郎忧女深切,陆少卿赈灾失踪由朝廷接手即可,风言风语对闺中女娘多少影响声誉,不若将沈小姐先安排回京,再做打算。”
宋帝靠着座椅,一手撑着太阳穴,揉了揉眉心:“聘礼已下,沈夕谙也算半个陆家人,工部尚书所言,略有不妥。”
“这……陛下教训的是。”工部尚书碰了一鼻子灰,作揖退步,低首不再言语。
“不过。”宋帝沉吟一瞬,想到出京前陆奚呈上来的东西,虽证据不足,但对他而言,也算得上莫大的进展,之后派得上大用处。
“沈夕谙一介女子,无所依靠,确该接回才是。”
“探花郎上任不久,就让他来负责此事吧。”
“是。”
郎君抬步出列,双手举着笏板,俯身作揖,不卑不亢,官服像刚制好不久,崭新光泽。
有人见着面生,不由朝身边人低声讨论:“只听这届科考的探花郎文才惊艳,未曾听闻他分配了什么职位?”
被攀谈的官员暗暗扫了眼周围,朝旁边倾身,低语道:“鹤轻羽,礼部司的,陛下貌似对他很是看重。”
瞧着询问的那人还欲多言,怕有心人多疑,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咱们这些小官,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少言少管。”
闻言,后者悻悻板正身形,不再说话。
*
得知京城的决断时,沈夕谙并不意外,她乘坐马车到了芙蕖镇,询问关于陆奚蛛丝马迹,最后走到了当日洪水漫延的河边,自顾自出神。
堤坝修缮完毕,洪水退去后的水流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明媚耀眼,丝毫看不出前阵子的波涛汹涌。
朝廷人马依着客栈小厮的话语循迹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
女娘素衣轻衫,头上仅有一支玉栀簪作为固定,面若芙蕖,眉目淡淡,寡淡的颜色为她增了些许清冷,不食烟火。
没人知道沈夕谙在想什么,在场所有人盯紧她的动作,生怕她想不开做出惊人的举动。
女娘不管他们此时作何想法,默默收回目光,侧首看向朝廷派来的士兵人马,像没看出他们的紧张的模样,冷静走到马车边。
“各位大人,回京吧。”
话毕,侍卫适才回神,刚要答话,回头身后早已没了人影,原来女娘已自己坐上了马车,无需他们催促。
侍卫心底悬起来的石头慢慢放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似简单的护送,实则非常难猜这名女娘的心思。
万一想不开出了变故,上头罚下来,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想此侍卫长越发提起精神,指挥侍卫整装出发。
“回京!”
马车颠簸不平,沈夕谙坐在小塌上身形摇摇晃晃,她看向事先收拾好的行囊,除了简单的衣裳首饰,其余多余的物品皆丢失在了那场火海。
前几日的萎靡不振发泄完,剩下的,只有对现实的麻木,冷静。
清亮的杏眸唯剩黯淡,如同乌云蔽月,光辉掩去,不起波澜。
过往自火海那夜起一同被埋葬,上京暗流涌动,像一场无硝烟的战争,等待沈夕谙的一切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