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莫和维齐尼的谈话被安排在一间欧式古典风格的私人会客室。
墙纸与橱柜以黄棕为主,浅灰波浪纹的手工波斯地毯上摆着一套杏色沙发和茶几。旁边是几个蓝色的皮质沙发椅,这让房间整体氛围显得活泼,增加了一丝现代感。
这里应该是他们经常使用的、平时讨论开会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维齐尼就像是普通的意呆利退休老头,每天含饴弄孙,安逸度日。
他的声音很柔和,音量比较轻,但发音非常清楚,为了照顾马西莫稀烂的意大利语,他故意说得很慢。
马西莫靠肢体语言,连蒙带猜,全程和他沟通,也没有什么障碍。
他们的话题也很寻常,在外国的日子好不好过,有没有遇上麻烦,平时有什么爱好之类,全是长辈关心晚辈的话题。
马西莫就陪着聊,对方问什么他答什么。
到最后老人开始打瞌睡,马西莫就找了个机会告辞了。
维齐尼眨眨眼睛,仿佛在抵抗睡意,吩咐:“弗兰克,你送送他们。”
弗朗切斯科立刻走过来,他本来就站在门边等候吩咐,听到教父叫自己,动作迅速地将马西莫带走了。
仿佛慢一步就会被扔去喂鲨鱼。
马西莫走后,维齐尼并没有去休息,只一个眼神,他的首席律师兼彼特拉克族长就立刻走到他身边。
“你看出什么了?” 维齐尼问。
“我也算见过不少人,可在他身上却什么都没看出来。”怎么看都很普通。
彼特拉克这么说不是夸大,他有爵士头衔,这个骑士爵位是由意呆利皇室家族颁发给对社会有突出贡献的个人。
以前他们家族站在新兴资产阶级这边,斗转星移,而今他获得这个头衔,虽然不会在教父面前显摆,但平时被人介绍,若是不在姓氏后面加上这个,你很可能见不到他的笑脸。
说回来,他和欧洲政客官员、王室贵族、富豪都打过交道,有底气这么说。
维齐尼但笑不语。
“难道他是扮猪吃老虎?”彼特拉克爵士怀疑。
维齐尼露出疲惫之色,今天这通折腾,他实在有些精力不济,陷在沙发里,背完全靠在上面,缓了缓,他才反问自己忠诚的朋友:“他的那个养子怎么样?”
“假以时日,是个角色。”饶是这位老奸巨猾的精英律师挑剔,也不能对那个米国小子的天资说什么。
自家也培养了那么多孤儿,怎么就没有这样天生适合在黑暗中行走、当帮派继承人的。
“他们父子感情呢?” 维齐尼接着问。
“很好,但恐怕这说明不了什么。”普通人家父子感情也很好。
维齐尼失笑,给这位不称职的父亲一点提示:“弗兰克爱你,怕你,什么都听你的,但杰森·陶德呢?”
“你见过草原上的烈马吗?不是那种圈养在马场里的那种。它长于天地之间,自由驰骋于荒原,生来恣意,野性十足。可不管马儿跑了多远,它总是会回去……”
“当它有一位好骑手的时候。”
维齐尼闭目养神,沉吟片刻,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在Max走之前,给他一个交待。” 有些事情他知道,就是懒得过问。
彼特拉克爵士愕然,不是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所包含的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人落马甚至丧命,而为教父话里鲜明的态度。
马西莫会离开希腊岛回美国,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失去了继承权?然而教父又要求自己清算之前帮派中人擅自对马西莫下手的事情,话语里不像是放弃了马西莫,反而充满了重视。
律师低头应是,他以为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已经摸透了这位老板的心思,但现在看显然还是不够。
他转念一想,就算马西莫平庸,其养子也值得投资。
另一边,马西莫随着弗朗切斯科走出走廊,经过宴会厅大门的时候,好像面对什么特殊的迎接仪式。那些人有的目光凌厉,有的充满打量,也有的面带笑容,显得友善殷切。
他的视线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如一阵轻巧的风穿过人群。
这风在一位中年男人身上短暂地停了一下,那是在罗马餐馆遇到的帮派头目,他母亲把他和杰森错认为叫安多里尼的人。对方面无表情,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的惊讶。
马西莫才意识到原来宴席上有自己的三位熟人——勉强算吧——可能因为刚才人多,他没发现。这时虽然见到了,可对方不见得想要表现出和自己认识,他便没主动打招呼。
杰森走过来与他汇合,话里有话:“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人吃了。”
男孩的声音大到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有些功夫不到位的面部抽了抽。
虽然大家都敬畏教父,但你直接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当杰森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马西莫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异样了。
马西莫无言,手搭在杰森的肩膀上,一起往外走,他的视线越过杰森蓬松的头顶,突然发现这孩子开始长个子了,比他们刚认识时明显高了。
在弗朗切斯科·彼特拉克去取车的时候,马西莫和杰森二人站在夜里,背后是满墙的藤蔓。
杰森忍不住说:“我开始喜欢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