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为命令,他必须回来,必须如实报告,必须接受一切命令,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不回来就会死?那个词语或概念,并不能令他感到恐惧,实际上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从他被唤醒开始,他的大部分时候没有感觉,内心平静如死水,和死了大概也没有区别。
他还暗暗奇怪过为什么会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这么想暗示着他的脑袋认为他“应该”有感觉,没有感觉是不正常的。出于本能,他从来没把自己的这种疑问问出口。
他的面前站着他们的首领,那是一只很强大很忠诚的利爪,也许还很聪明,否则不会称为首领。
首领偶尔会令他感到恐惧,其中包括他持鞭惩戒手下的时候。不过首领并不总是这样,对方有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静静凝视着他时,他仿佛看到了哥谭的月亮,在穿过前面阻挡的层层叠叠过于吵闹的城市,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人。
那双眼睛里面有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
就像那个屋顶上趴着的目标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和那双棕色眼睛对视的时候,一片死寂的内心突然有了动静,感觉就像长出了一株幽兰,它能在地府深处静静挺立,同黑暗同腐朽对抗。
那个目标的出现是那么不可思议,让他揣揣不安,生出恐惧,又赐予人压不住的狂喜。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只猫头鹰,存在的意义是冷眼照看一片墓地,与死亡和腐骨为伴,让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不敢凝视。
他本来可以安于那死一般的寂静,生着死,死着生,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存在着。可在见到那双棕色眼睛后,他开始无法忍耐了,那株幽兰召唤着他,搅动他死水般的平静与麻木。
爸爸……爸爸……
意识模糊,他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呻JJ吟,他知道,这是自己对那声呼唤的模糊的回应。
然而这个回应太晚了,没有当场就传递给那个给他熟悉感的年轻人,而是经过漫长的回路,在这具经过残酷的非人的改造后的身体里缓缓浮现。
它大概被首领认为是对鞭挞的回应。飞舞的鞭子停顿了一下,接着以更凌厉的力道更刁钻的角度落在他身上。他咬紧了牙关,用力抿着嘴唇,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首领终于满意了,终止了惩罚。
利爪没有医生,只有维护人员和仪器,扔进治疗仓里过段时间再拎出来就又能用了。
因为这种可修复性,偶尔也有戴着白色面具的家伙,为了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就对不知反抗的利爪做些糟糕的事情,把自己的愚笨、卑劣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被他们成为娱乐的行为效用低下,还会对武器的身体造成损伤,在对方搞得过分的时候,首领会为此向法庭提出抗议。
法庭是个为谋求发展不择手段的组织,对待利爪抱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而据说制造和维护利爪需要高昂成本,所以大部分白色面具都只是把他们当工具使用,用得好就收起来,用不顺手就丢掉。
尽量做有用的工具,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现在他不想再继续下了,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们被命令第二天晚上就去袭击蝙蝠洞,具体坐标已经给出,由首领亲自带领他们行动。
白面具也好,利爪也好,没人认为那群蝙蝠能活到次日黎明,蝙蝠在不少猫头鹰的食谱里,这种预示让法庭信心十足。
他的内心顿时变成了一把放在炉子上烧干了水马上就要被熔穿的水壶,焦灼不安,最后他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他故意在某个白面具面前晃悠了一下,那是个不知分寸、令人厌恶的法庭成员,他果然被强硬地带走了。
“离午夜还有几小时,让他陪我玩儿会,能耽误什么?”
白面具的声音轻佻傲慢,充满了上位者的洋洋自得,在他的利爪穿透对方的心脏时,白面具落下来,露出一张充满恐惧的扭曲的脸。
他甩掉了手上的血珠。
现在,他该去哪里找那株幽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