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暖洋洋的夏风旖旎在他们周遭,科林的深棕发色也被光线过滤成了浅色,荡漾出丝丝柔光来。而这男子还在心无芥蒂地唤她一同前行,大大咧咧的作派配上他颀长的身量,感觉是小说里要去哪个奇幻之地探险的大顽童,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嘉韵自己可能都没有觉察到,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方的男子不知道为甚么,这会儿却又有了异常灵敏的听觉。科林先是下意识地探探头,继而整个身子转过来,正好瞅见了嘉韵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弯弯笑眼,以及一对秀气的酒窝。
科林却仍旧没停下脚步,只是倒着走了两步,稍微又减缓了些速度:“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屋子里闷得紧?”他的声音还似舞会上那么清澈,这次却难得带了点音调起伏。
“我——还好。”嘉韵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是科林自认识她以来,主动问及的第一句闲话。这问题正因它的漫无目的,因而才显珍贵。但她马上懊恼到自己那平庸的回答,令人扫兴。于是她又急急忙忙地添了一句:“但我还是更喜欢户外,更开阔。”
科林继续在浅草丛里行进,只是离她没一开始那么远了。他就在斜前方,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嘉韵听到这个人低声地吟唱着:
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
那句子就像存心不让别人听清楚一样,到了结尾,几乎被路过的风吹散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帮他把诗人的下半阙补完整,想告诉他,我听得懂。
忽然间我看见一群 When all at once I saw a crowd,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A host, of golden daffodils,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Beside the lake, beneath the trees,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Fluttering and dancing in the breeze.
但嘉韵觉得自己瞬间得了失语症,就像是明明每个字都识得,却无法用声带发出音量。她气恼自己的胆怯,又脸红自己竟然想要蠢蠢欲动卖弄文采。
她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久到这个时候再接诗句就显得无比傻气。但她又做不到装作没听见,她不想错过这句诗。
“华兹华斯。”良久,她终于憋出了几个字来,“我也很喜欢水仙花。”
至少,她笨拙地告诉了他,她知道诗人的名字,她是听过这首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