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那件婚纱,你知道么,丝绸用的是伦敦东区斯皮塔佛德那边制作的;蕾丝嘛,找的是西部的霍尼顿那个小村庄。我曾经去看过,他们做出来的卷草纹和叶子,简直栩栩如生……”戴维斯先生少有的滔滔不绝,嘉韵根本找不到机会插话,“上次老泰勒帮你做的那件礼服,倒也不错——但婚礼不同以往,怕他还是不够堪当大任。”
“肖恩男爵夫人跟我提过,最近有个崭露头角的设计师,叫做亚瑟.西尔弗,做出来的女装尤为别致高雅,甚至连女王的堂妹玛丽小姐都格外青睐他。”他说着说着皱皱鼻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我想他会愿意为未来的钱伯斯伯爵夫人,设计一套绝对经典优雅的婚纱,不仅是约克郡、曼彻斯特……甚至伦敦,他们都会记得!”
嘉韵简直要被伯父摆出的气势吓住,她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点点细微的汗滴,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半天才支吾出来一句话:“伯父,这么大的阵仗……我何德何能,心下惶恐……”
这次,戴维斯先生倒没有马上劝慰她。他停下来,眼睛在嘉韵那张平凡却也有几分秀气的脸上睃巡了半晌,才闷闷开口:“傻孩子,这是戴维斯家亏欠你母亲的。欠玛戈.盖洛的嫁衣,终将为你披上。”
此话一出,嘉韵陷入沉默。
戴维斯先生顿了顿,手颤巍巍地伸过来,理了理女孩的前额刘海,言谈中很是慈祥:“别发呆啦,我的好孩子。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呢,那四件东西,你可有什么想法呢?”
她赶忙尴尬一笑,试图看起来更活泼些:“我还没正经好好预备,正想听听伯父的建议。”看起来女孩也想借着这个新话题,绕开她母亲给两人带来的缕缕悲思。
“一件旧物(Something Old),一件新物(Something Now),一件借来之物(Something Borrowed),一件蓝色之物(Something Blue)……”戴维斯先生放下钢笔,慢悠悠踱步到书房窗台前,嘴里念叨着这四件新娘子成婚时必备的物品。
“伯父,我这里倒有一件旧物。”他听见身后的嘉韵怯生生回答。然后她忙不迭迈着小碎步离开书房,临走时请伯父稍等她片刻。
五分钟过后,她眼神凝重,双手交叠,像是藏着一样东西,肃穆地停在戴维斯先生面前。
一只褪色已久的老怀表,从她的手心里弹了出来。那上面有D字打头的繁复花纹。
“妈妈只给过我这一样——父亲的东西。她那时连父亲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只说简称是W.D.。”嘉韵说话时,声音轻轻地,好似悄悄话,就像生怕再大点声量,就会让她母亲听见一般。
“她恨你爸爸吧?”戴维斯先生不知怎的,也学起她小声说话的样子,头埋着低低的,眼睛明明想要盯着那怀表,却又不敢直视。
嘉韵右手仍摩挲着那怀表,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当然恨,恨到她无法忘却。所以不管我们那时多穷困潦倒,她始终不肯把这表当了换点吃食。”
她笑了笑,又望向自己的伯父:“恨到还要把这块老怀表留给我。嘱咐我不许丢,务必好好收着——哪天若是找到了他,一定要替她把这块表狠狠甩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