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蠢话连篇的。”今曦是真那么觉得。
“哎呀,别那么说。”长河剑手一划,凭空召出长竹简来:“我会以权谋私的。”
今曦猛回头,盯紧长河剑。这缠人的家伙,简直是她的瘟神。无奈这家伙记的就是对错是非,她惹不起,躲得起,直直走出天门,再次一脚踏下天阶。
“人间好玩吗?你是否还会继续自己花神的职责呢?”
余音袅袅传入今曦耳朵晃荡,听得扰人思绪。
“我与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回应人的祈愿。”这是今曦下凡的起因 。
“人对我说,神要爱众生。”这是她在凡间的经过。
“而我不爱人,是倒反天罡。其罪当诛。”这是她得到的结果。
“我是羲和上神的一游发丝,受点化为掌管花期的花神,神职是编写并规划每年的百花谱。可你看,我下凡二十余载,搁职那么久,花不也是照样的开。我无用,有罪,没有存在的意义。”今曦像是有那觉悟,转而质问长河剑:“不如一把火烧了。”
“看来你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长河剑随她一起走下两阶天梯,“不想爱人,这很正常,人自己都不见得喜欢人。神诞生于人的期望,你的一切,他们都是允许的。”
而这一片长空中,云影生而灭,长而消,多得是各种各样的思想。
今曦:“可这不是大爱。”
“人很神奇,他们会共情任何事物。他们喜欢花,所以诞生花神,他们要编写花期,所以有了你。他们自觉侵扰自然有罪,所以给了掌管自然的神仙讨厌人的权利。”
在云海之上,今曦难得见长河剑被夕阳衬得熠熠生辉 ,她伸出手,想拉自己回来:“今曦花神,请,回位吧。”
“不要。”瞬间,今曦眼里的光没了,长河剑用啥滤镜都白搭。
“啊,为什么啊?”
“反正就是不要。”呵,全年无休,这破班谁爱上谁上。以及,今曦还是有些放不下,她人间的那个弟弟。
他还安好吗?知道自己去帝京找他了吗?晓得,她已经死了吗?
村里人少了,地多了,谁来种都无所谓。
春去秋来,今曦挽起袖子守了一年又一年。除了自己种出来的那一两蔬菜外,今曦吃得多的,其实还是金夕给寄回来的米。这也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吧。
她并未多去种庄稼,反而是种了一田又一田的花。
打工回村的人再瞧不见亲人农忙,却总能在各种边边角角的地里,见着几簇开得繁盛的花。
当天生的神仙有了属于人的执念,便是有了人情。这便是人想看到的。长河剑与她一起看着云海之下,笑了笑:“换算时间,人间已快过一旬了,在消亡之前,你不想去看看那个人间的弟弟吗?”
“可我明明连怎么消亡都不知道。”
长河剑将食指放在嘴前,仿佛这样说话就不会算数一样:“一个冗杂无趣故事。之前有一位神仙下凡游览世间,回来后却毅然决然辞去了神职,彻底归尘,再也寻不到。你也算与那位神仙感同身受了,那么,你觉得他在凡间经历了什么?”
她说话就是这样绕来绕去的,故作神秘。
今曦思了想,不明所以:“遇到了,影响他思绪的人,成了心结?”
“他如你说的做了。”长河剑那话说得古怪。
今曦像是挣脱了眼前的黑幕,睁开眼,试探性得再开口:“他……历经世间沧桑,难以自愈,扶尘去了?”
“他,如你说的做了。”
“他,存在吗?”今曦质疑道。
这连接天与地的阶梯,无需多步。一跃而下,今曦与长河剑一同坠下,凛冽的风,刮在耳畔轰隆不断。
“我曾路过一场辩论。”长河剑点画起空中的云影,将这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故事,送给今曦:“一个农民对另一个农民说,墙角有棵清明花。另一个农民去找,没找到,回去问到底在哪儿。那个农民却回复说,我也没见过。”
“他们就开始争论,墙角的清明花,到底存不存在。”
“结果呢。”今曦环望四周云影,寻不见答案。
“结果是,墙角有棵清明花,你觉得它在,它就在,你觉得它不在,它就不在。”
“农民去墙角寻花,不管他是否寻见,只要他相信墙角有花,那花就一定存在。那花可能在破土而出,也可能归为尘土,更可能的,农民把别得草当成了清明花。而就算农民真得见到了清明花,他也可能认不出来,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不叫清明花,而是叫鼠曲草,或者,野菜。”
“‘墙角’很大,它不单单只指一个位置,还有时间与空间。‘清明花’不一定能瞧见,是因为它是思想,而思想,绝对自由,无法求证。”
她口中‘墙角的清明花’,在这里指的是,众生口中的‘神’。
“而我长辞去,只需要让人,”今曦话音一顿:“遗忘我。”
人也一样。无人忆你传你,你便是人海茫茫,无所谓存在。你是什么性格脾气,什么人品模样,只会出现在别人口中。
你永远,只会活在别人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