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至少的,绝对不能——拖累!
他三步两步往后躲,退入房梁的阴影,坚定着将双手合在身前,拱出,一副以礼相待终不见的模样。
洛弦强颜欢笑着:“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会被牵连的……牵连…不行……不行。”他的嘴越来越张不开,发音愈发困难,到后边,更是只能梗着脖子,迫使自己含糊出最后一个“不行”。
这些洛弦是都看在眼里,心里却逐渐没了波澜。她开始接受了,接受衔辞无法走出悲痛,接受自己无能为力,接受那个洛家可能因为自己受衔家牵连的事实。
“你以为不与我走这条道,我们洛家就能全身而退吗?”仗着那鞭炮越来越响,洛弦说话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别傻了。要不是你,现在也不会是如此局面。我厌烦你了,你怎么总是这样,过去就那么难放下吗?!”
“……这些话你就愿意听了吗。”她开始想着放松,深呼下一口气,舒下过度紧张的肩头,一举跃下马匹,拿过服侍丫头递上的团扇:“你为什么一直在等我放弃你呢。”
事局已定,就是解除婚约,洛家又怎么可能彻底逃脱关系。要活着,衔家的那块铁皮可比临场退婚管用。只要活着,她什么不能拿回来。
“我自认为也算长情,你怎就不担心我会为此伤悲呢。”她一边走着,一边取下脑后的锦花,语气里是欣慰: “ 你今可是为自己报了软禁之恨的仇啊,你该高兴啊,咱们双喜临门诶。”
洛弦一步一步逼近,施压似的将团扇塞进衔辞的手中。隔着遮面的团扇,洛弦将锦花小钗别在他的耳畔,就如当初那柄琼花梳似的。
愣神间,衔辞顺从地被洛弦拉着走在这满是陌生人群的路上。因为,她双眼温润,像是要哭了:“没什么可怕的,这不万事都有我挡你前边嘛。我可是,你的遮‘羞’布啊……”
你对我而言……他真得好想亲口对洛弦说:”……医,者。“
”什么?“洛弦顿足。她隐约听到了,但没听清。
按成婚的交换条件,她会尽到遮“羞”布的职责。他经历那些算羞吗?不算,那是仇,但对这四周的喧嚣来说,那是不可启齿的。这些事未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些个旁人懂什么。
衔辞说话难咽,为了尽量让洛弦清楚心意,握起她的手,抚在自己脸庞,无声的:你是我的医者。那日初景,你说的。
我叫洛弦,是个医者。我可以帮你。
那不是骗人的,她一直在治一位心病难愈的病人,怎么就不算是医者。
一朝烟火炮响,喜宴的新娘子一把抓住新郎官,又拿一捧瓶罐里的金豆,顺势往天上一抛,嘴里说着最简单直白的喜庆话:“今日新婚大喜,小女子万分感谢各位捧场,就此祝福各位!平平安安!日进斗金!”
这是金豆子,不是黄豆子。
黄豆子几粒洒地上,若非灾祸,洒了便是洒了。金豆子洒地上,东跑跑西跳跳,便没了,你要找到啊,还得从别人兜里看着找才行。
新娘子拉着新郎官,不顾匍匐在地上疯抢的人往街那边跑。
媒婆牵着马,叫着他俩要守规矩,快回来。撒花瓣、红包与金豆的丫鬟们也慌得不知所措,穿梭在凌乱的人群中。迎亲队伍敲敲打打的排面庞大,更是赶不上前边两位酒席主人。
众人也欢喝着喜话,讨到彩头就埋头一把把地捡,一把把地塞兜里。
拜堂时间比预计的早许多,是天未昏,地也未暗,未点灯的高堂旁是未到的婚礼司仪。
还在收拾桌上红烛的洛夫人被突然推开的门吓了一跳,往后更是长久吃惊于这没有一点规矩的喜宴。
“你们?”她一时与洛弦四目相对。她看着女儿拉着一人来到高堂,各留一缕青丝相依相靠,拿起剪刀一并剪短,放入荷包。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洛夫人渐渐释怀,接受了洛弦的选择,默默为他们点上蜡烛后离了去,把这主场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你张不了口,那便是我说。”口中是她惦记了许久的话:“一鞠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寻常用来联系新婚二人的缎带绣球,因为侍从脚慢半程而并未拿到。他们一人握住团扇木柄,一人握住另一人的手,间隔着团扇那一网纱,一叩,二叩……
“再鞠躬,夫如磐石,妻如蒲苇。”
第三叩……迟到的锣鼓声逐渐赶到,带来的,还有一声声驱散人群的喝令。
“三鞠躬,结发夫妻,恩爱不疑。”耳听着那凶悍的吼声越来越近,洛弦续说起:“你若负我,我定当个泼皮无赖,扰你个日夜不宁。”
“……”衔辞的声音沙哑,定是嘴又张不开了。他怯怯躲在团扇后,下定决心狠狠答应下来:“嗯。”
他们二人只是相对拜了下夫妻,就在一阵钟鼓喧嚣声中,与一群官兵踏出了这场喜事。余生要走的路可远了。
街上摊煎饼的老辈说,十多年前,这座城出了个浪荡王爷,仗着自己的身份,哪哪儿长得稍好看些的人都会被他拖去糟蹋。
只是在数年前,他爬进当地官臣家里,欲把人家刚过门的儿媳妇侵犯,却未料被人家奋起反抗,一瓶子敲死过去。
因为是死了人的,那新婚夫妻就此领了罚,好在这地方官祖上积德,盘下来,二人只是分了家。
妻子被处分,带着孩子流去了人迹罕至的北漠。而丈夫,被撕去了会试排名,再不得入官场,往后他像是疯了,再未张口说过话。
“那这个故事有什么含义呢?”
《玉镜台》说的是冥婚,指的是女子悲哀,叫的是不平等,成的是披红战役,如《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比董卓吕布间的貂蝉。
而这个故事,既不成什么,又不教育什么。听者听了唯一记下了,也只是那个未过门的妻子被权贵侵犯而已。
“含义啊……”街边给孩子们讲故事的老人抚了抚胡子:“不知道呢。他们这么传,我也就那么说了。”
而这句话,足以说明这流传于别人口中的故事带来的意义。故事里的女子,你为护着某人做的话,在流传里成真了。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