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雪出神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清目一抬,道:
“且跟我回去。”
见似乎有了转机,沈七七心内燃起一分希望,三人随她一路坐车,径直去了她所在的沈记漆行。
待进了门,乐清雪带着三人直接往后面库房去了,一路上路过的所有伙计,一见她来,立刻都放下手上活计,垂手肃立,毕恭毕敬招呼道:“乐师”,然后才给沈七七问好。
沈七七猛一听还诧异,表姐不善音律啊,怎么称她乐师。
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尊称,老师的师,显然表姐在店中地位卓然,颇受尊重。
库房深阔,陈设极多,却纷而不乱,每件器物都被精心包裹着,分隔摆放。
乐清雪带着她们往里走,后面跟上来一个身着青衫,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带了个小伙计,捧着个帐簿似的本子,趁乐清雪回来这片刻,争分夺秒追着问:
“乐师,古井漆行方才来人,说若咱们换用他们的漆,现给咱们的价格上,还能再降一成。”
乐清雪头也不回,边走边道:
“他家生漆看上去与我们现用的一般无二,但我前些天试过,矫揉凝涩,是采漆的工匠过于贪心,一次取得太多,漆树内里的青汁都流了出来,这样的漆若想用,要多费三五步工序处理,所以看似便宜,实际加上这些工钱,反而是更费了。”
“哦,是了,那我这就派人去回他们。”掌柜的拿笔勾掉一项。
“还有一项,乐师,”掌柜有些为难道:
“您前些日子,给永定侯府少奶奶设计的那件和合二仙八宝嵌珠黑漆大柜,图样已给客人送去,方才派人来回,说别的都好,只是柜腿似乎过于伶仃,仿佛有......有......头重脚轻之感。”
乐清雪冷笑:
“正因为柜身方直厚重,才要用纤细有曲度的柜腿去平衡,否则上下都厚重,岂不成了柱子?有何美感可言?”
掌柜连连称是,讨好地笑,半晌又嚅嗫说:
“只是......那边态度十分坚决,吩咐就按侯府少奶奶说的样式做,这......您看如何是好?”
乐清雪顿住脚步,回身看掌柜:
“客人只是客人,她们并非内行,有时自己想象的和实物做出来是有差距的。这样,吩咐伙计,挑最薄的木料,把她想要的和我设计的各做一个木胎出来,请她来看。亲眼看过,确定要哪个,再换料重做。”
掌柜连连点头:“好嘞,好嘞。”
说着话走到仓库深处,停在个近一人高,两人并排舒臂那样宽的物件前,她问掌柜:
“上次我说这柜子还需多进两次荫房,不必等彻底干透,便开始揩青,可让人做了没有?”
“做了做了,您吩咐哪能不做,补上那两遍之后,颜色确实明艳光亮,美不胜收。”
乐清雪轻轻掀起包覆的毡布,墨玉和小雀不由地“哇”了一声,沈七七看得眼都直了。
竟是件璀璨夺目,华贵至极的黑漆描金大药柜。
沈七七忍不住上前细看——一封书式,长方双门对开,正面和两侧布满梅兰松菊金纹彩绘,轻轻打开柜门,内有八方旋转式药屉80个,屉面贴泥金标签,写有药名,更难得是,连柜子内里都纹饰精美,绘金花蝴蝶纹饰,美艳不可方物。
如此巧夺天工的大漆家具,已经是精美奢华的艺术品了,绝不是市面上轻易能见到的。
乐清雪上下内外细细查看一遍,确定已是成品,无需任何更改修饰,便让小伙计去叫人来,仔细包裹后抬上车,她现在要用。
掌柜听了一愣:
“您怎么还,亲自给送去?请客人来自取便是。”
她一摇头:
“这药柜我先抬走用了,祥云堂那边若问起,请他们再等等。”
“这......这,怕是不妥吧?”掌柜急的了不得,又不敢拦,陪笑都快变成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