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放下碗,垂着头出门去了厨房。
厨房门扉刚推开条缝,被他娘伸只手拽了进去,门闩从里一插,拉着他往备菜的榆木大案上看。
嚯,一只仅撕去两个翅膀的烧鸡,小半斤酱牛肉,还有两盘没动过几筷子的炒菜。
他娘悄声带笑说:
“少奶奶留给咱的,怕拿去下人房,你抢不到,让咱们在这吃,吃完再回去。”
话说春香那边,独自一人进了空房。
门一开,一股阴潮气味扑面而来,地上落满灰尘,墙角结了蛛网,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这房间了。
她心中有气,拿起扫帚四下乱挥,长长一条塔灰落在了榻上,她明明看见了,偏不扫下去,就让那灰黑色污物粘在在米色绣浅金连枝纹织锦坐垫上。
忽然一错眼,看到榻上鸟雀图案黑金漆器炕桌后面,似乎有东西。
走过去一瞧,心开始狂跳。
竟是一包铜钱,枣红色茄袋鼓鼓囊囊,看上去,能有五六百钱的样子。
她是芳草院中唯一每月只拿一吊钱的!
偏这一吊钱,还被少爷罚去三个月。家中又有两个弟弟,日日等着用钱,母亲已经托人催她好几次,听说她现在芳草院,那可是人人皆知的肥缺,更是催的紧。
她向来在家中夸口,最得府中夫人信任,这时有苦难言,愁的夜里翻来倒去睡不着。
此刻猛地看到这么多钱,眼睛竟像粘在上面了一般,挪也挪不开,脑中一番激烈的斗争。
想拿,但又怕拿了这钱,引来五城兵马司,自己可就完蛋了;
转念又想,少奶奶向来对财产上糊涂,上次报官说嫁妆少了,搞出那么大的阵势,结果只数了自己少的银钱,首饰摆件字画被夫人她们拿走那么多,竟一点也没发觉,还让五城兵马司签字画了押。
这房间许久没人来了,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恐怕早就忘了吧,若自己拿了,母亲对自己的责骂催促便能缓上一段日子了。
正想着,门“吱扭”一声推开了,小雀走了进来。
鼓鼓的脸颊,圆圆的双丫髻用两条精致丝带缠绕,一晃头俏皮可爱。
她随意张望着,说:
“墨玉姐姐让我来看看,打扫得怎么样了。”
边说边四下检查,嘟囔埋怨:
“地还没扫呀?桌子也不干净啊。你看这灰,弄得榻上都是,我一会可是要照实......哎?”
春香心中一惊,不由问:
“怎么了?”
就见小雀抓起那茄袋,掂了掂,兴奋道:
“妈呀这儿还有这么多钱呢?不知道少奶奶什么时候落下的,我去交给她。”
说着数也不数,将茄袋往怀里一揣,蹦蹦跳跳走了。
春香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钱也没数儿,哪怕方才抓上一把,也算是自己落下了啊,强如全被小雀拿了去。
何况她嘴上说的好听,出去之后是自己私吞了还是真交了,谁知道呢。
春香那晚又失眠了。
过了两日,找了个由头去见夫人,把沈七七、墨玉欺负夫人派去的人这事,添油加醋狠狠告了一状。
陆夫人没那闲心替几个下人出头,但听见说沈七七不敢忤逆,忍着窝囊气,不得不凑合用着韩妈和小石头,就忍不住心中快意。
只是那个墨玉,如今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俨然成了沈七七的左膀右臂,由着她主仆二人在府中猖狂还得了,日后岂不要由得她们当家作主?
必须先将墨玉除去!
正一时想不出个主意,陆亦棂倒是想起个人来,顿时掩口笑得不行:
“那个陈阿四,不是日日闹着要个老婆嘛?”
陈阿四,是老爷从前的马夫,有次马受了惊,失控狂奔,陈阿四拼了自己安危不顾,护得老爷周全,因此摔断条腿,瞎了一只眼睛。
虽说不能再驾车,但他舍身护主,落下残疾,老爷下令,以后他不用干活,就在府中颐养天年。
这陈阿四在外绵软好欺,偏偏对自家老婆脾气极大,动辄拳脚相加,另外,还有些床上的怪癖,说出来都让人滲得慌。
老婆被他折磨的受不了,竟带了两岁的孩子跳了河。
如今过去十几年,他岁数大了,房中冷清,一喝完酒,竟连半分脸面都不要了,犯了花痴一般,逢人便要老婆,惹来多少笑话,只是大家念他有旧功,不与他计较,拿他当戏看就完了。
陆夫人一听,当即遂了心意。
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竟配给这么一个笑话,看她沈氏以后在陆府出来进去,还怎么抬得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