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帘幔随着马蹄声哒哒起伏,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车厢。
沈七七压抑着满心澎湃,凝视着在她对面,与小石头并坐的小雀。
那小姑娘看什么都新鲜,黑瘦的小脸写满兴奋与惊喜。
上一世,沈七七亏欠了她。
那一世她离家出走,住在陇上田庄时,庄上人人都恨她,背地诅咒她。
只有小雀远远望见她一次,觉得她温柔秀美,不像那般恶毒的人。
所以有一天翻墙进了院子,把田庄面临的绝境告诉了沈七七,求她想想办法。
沈七七自然答应下来。
只是她刚一回府,便遭遇婆母苛难,自顾不暇。
好容易熬过那段艰难时日,事态平息,才小心翼翼将此事与夫君商量,陆亦寻听后淡淡说:
“知道了,这些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怎料,不久后田庄就爆出饿死人的惨剧。
沈七七震惊,忙派了人去看,心想哪怕能将那女孩子救出来也好。
谁知下人回报,那女孩已在三日前,和她奶奶一起,被活活饿死了......
沈七七心神俱裂,怆然落泪。
那个活泼爱笑,猴儿一般机灵敏捷的女孩,不久前还给自己展示了她那出神入化的口技,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沈七七的身上。
想必......在最后的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要恨沈七七......
还好。
还好这一世,一切都来得及!
再长的路途,也有抵达终点的一刻。
马车哒哒远去,长街站下一大两小三人,立于陆府外青石长阶前,仰头看去。
朱漆大门,青砖影壁,就连门当之上,都细细雕刻了祥云瑞兽的图案。
如此气派威仪的宅门,看在沈七七眼中,竟如望见阴曹地府的幽冥大门一般,忍不住周身发冷,寒毛竖起。
风声泠冽,掠过耳侧,有若隐若现的呜咽夹杂其中。
那是沈七七前一世,无数怨恨与遗憾,久久盘旋,不肯消散。
门房内的小厮早看见她站在府门前发愣,却只彼此碰肘抵肩,窃窃偷笑,都不出来。
单单只走出来一个婆子,穿件绛紫色比甲,下垂的眼角难掩刻薄与精明,上唇一颗黑痣,噙了几分讥笑走到沈七七面前,也不行礼,故意大吃一惊,阴阳怪气拖着长音问:
“哟~~少奶奶回来了?您这一趟,得走了有五六日吧?怎么?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沈七七上一世嫁入陆府,人人道她攀了高枝,只是这枝头荆棘密布,唯有身处其中才知内里痛楚——她进府后被全府不待见,连个普通丫鬟妈子都敢甩闲话给她听。
起初她也向丈夫婆母哭述过几次,但后来风传她性子不好,一入府便闹的合宅不得安生,以后也不敢再说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婆子可是夫人陪房李嬷嬷,亲手带大少爷和二小姐,在府中地位卓然,谁敢不给她面子。
上一世此时,面对这个婆子,她只能陪着笑脸央道:
“累您老走一趟,禀告婆母我回来了,可否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而此时此刻,那李嬷嬷正站在沈七七面前,傲然抬着下巴等她低声下气开口。
未曾想,沈七七面无表情,直视了她冷冷道:
“李嬷嬷,你也是在府中做事做老了的,说话竟如此没规矩!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见了我既不请安,也不问好,在这长街之上,当着外人,就如此没上没下,岂不让人笑话我陆府御下无方?”
那婆子惊得退后一步,竟讶异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这是那个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商户女?
仰着的下巴都放下来了,婆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也不是善茬,马上话里有话回道:
“我也是奉了夫人之命,专在此候着少奶奶回来。怎知一等就是这么多天,自然替夫人心焦恼怒,难免一时失了分寸。想来,少奶奶也不会计较太多。”
往常,夫人二字,就像少奶奶的紧箍咒,只要一提起这两个字,少奶奶立刻卑微驯服,谨慎恭顺到了骨子里。
只是这次,少奶奶却全然未接这个茬。
没有一丝怯意,夫人对她的震慑力仿佛已荡然无存,她回头对身后二人说:
“先回房。”
说着就要进府。
那婆子向来在府中耀武扬威惯了,这次,在软弱可欺的少奶奶面前竟没讨到分毫便宜,自觉塌了面子,因此非要找回一城,当即伸手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