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表现,就是一日三次,连续几年。
为了彰显自己正室少奶奶地位,这些她都无怨无悔的承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却突然在此刻,失去了这个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
陆亦棂见她呆立原地,方才的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落井下石,笑说:
“嫂子,你嫁入我家这么多年,侍奉婆母的手法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看你不在的这些天,紫玉姨娘伺候母亲,母亲心情愉悦,每餐都能多进半碗饭呢,”
段姨母也故作惊讶地附和:
“竟真是如此!我说姐姐怎么近日容光焕发,连平日的筋骨痛都好了许多。怪道人常说,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站在角落的紫玉忙赶上前来,一手拢了袖子,一手拿起筷子,夹了块鲜炒笋片,轻轻放入夫人盘中,轻柔恭顺道:
“紫玉记得前些天厨房做的笋丝,夫人曾夸赞过,今日这道笋片,看来翠绿清新,夫人尝尝合不合口。”
诸位夫人见原本只能正室所做之事,却偏偏指定让妾室去做,明显就是打压正室,抬高妾室之举,都替沈七七不满。
但陆夫人话说的冠冕堂皇,说沈七七大病初愈,需要多将养。
虽说在场人人都知道陆夫人究竟什么意思,可这话在前,也不便帮沈七七开口说话。
此刻见沈七七愣在原地,怔怔凝望着忙前忙后,巧笑嫣然的紫玉姨娘,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沈七七脑中正如锣鼓齐鸣,鞭炮阵阵,原来这桩苦差事,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甩出去。
这些年来,一日三餐的每一顿饭,沈七七都任劳任怨伺候婆母用餐。
有时婆婆心情好,进羹布菜完毕,恩准沈七七一起坐下吃饭;
大部分时间迟迟不发话,沈七七就要忍饥挨饿,全程站在旁边伺候,直到家人吃完全走了,才轮到她坐下吃些残羹冷炙。
而如今......
她抬眸望向紫玉,尽量将如释重负的庆幸与窃喜,掩饰为羡慕和向往。
然后轻快向陆夫人福了一礼:
“婆母如此体恤,真乃阖家之福,七七谢过婆母。”
转身回去吃饭了。
陆夫人筷子僵在空中,一口气没喘顺梗在胸口,被气了个愣怔。
她完全没想到沈七七会是这样的反应。
原以为她为显自己正室之位,纵是屈膝哀求,也要设法强留身侧伺候呢。
再看桌上夫人们呢,面色都隐隐透着嘲讽窃笑。
别府夫人,孩子多的,三四个大户人家娶来的儿媳妇围着侍奉,只有陆夫人,折腾半天,就剩个妾伺候,也不知丢得是谁的脸。
陆夫人一口气梗在喉间,那口笋片简直难以下咽。
过了半晌,紫玉夹了条黄焖鳝鱼进她盘中。
鳝鱼油亮亮的头朝向她,圆豆的眼睛盯着她,略有些变形的鱼嘴对她张着,仿佛正与席间众人一起盯着她低语和窃笑。
她心中气恼不休,一把将那鳝鱼拣扔出盘外,回身狠狠瞪了紫玉一眼,吓得紫玉打了个冷颤。
陆夫人微微侧首,在桌下轻踩了陆亦棂一脚,随即对女儿递去一个颜色。
陆亦棂顺着母亲眼色看去,见沈七七姿态倒挺优雅,饭量毫不含糊。
刚吃完一个鸡腿,马上三舅母又夹了鲍鱼给她放入盘中,让她“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再看坐在她与沈七七之间的于夫人,也夹了鲜蘑菜心给沈七七,满目怜惜,说她脸色不好,可要好生养着才是。
于夫人家中次子于逸尘,比陆亦棂大两岁,与她兄长陆亦寻是同僚,皆为行人司副光禄寺典簿。
矜雅俊秀,萧萧朗举,是明月一般的人物。
陆亦棂每每见到他,都怦然心动,小鹿乱撞。
就连见着于夫人,都与对其他长辈不同,只盼能给于夫人留个好印象。
只是于夫人不知道为何,对她从来都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想到,却对这个陆府人人瞧不上的沈七七如此优待。
陆亦棂心里像被陈醋泡着,蜇得又酸又痛,忍不住开口道:
“嫂子,你也真坐的住。”
沈七七抬头向她看来,面露不解。
陆亦棂冷冷一笑:
“母亲说不用你伺候,那是体恤你刚回府,但嫂子你就真的全程坐那里吃啊?也真好意思。”
“侍奉婆母用餐,本就是儿媳份内之事,也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可现在,全都是紫玉在做,若外人看来,还真看不出谁是正室,谁是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