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间看了个满眼的胡锦宜,虽自幼在锦绣富贵丛中长大,但也算那女子口中的“商户女”。
听完那女子对自家店铺的当众贬损,气得不行,掀帘出来,用手帕忿忿在空中扫来扫去,那跋扈女子的一点点气息都不许留在店里。
她一边挥,一边恨声道:
“哼,去戴金丽阁的发簪吧,保管你们头秃!”
旁边将发饰仔细收盒的小伙计低头悄悄笑,不敢接口。
胡锦宜见那拿银钗的女子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怔怔的,半晌不说不动,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
忍不住上前,安抚道:
“您别往心里去,开店做生意,难免遇到几个被鬼上了身的。”
沈七七回过神来,把两只银钗递给她,微笑应道:
“可不是嘛。这两支我要了,还有那套‘双凤展翅’和‘花团锦簇’的金钗,也都给我装起来。”
说着后面婢女就掏出茄袋,上来交钱。
胡锦宜一惊,本以为那明丽女子是花钱请客的呢,结果居然是被请的。
饶着花了别人的钱,还要哄骗出钱的人自己买素净的银钗戴,这人品也真是可以。
胡锦宜忍不住仗义执言:
“这位小姐,其实你还是戴那套金钗好看,高贵美丽,一点也不会显老。”
沈七七嫣然一笑:
“谢谢,我知道。”
胡锦宜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好熟悉,端详片刻,突然惊道:
“沈七七?你是七七姐姐吗?”
沈七七抬目看她,没什么印象:
“......你是......?”
“我是胡锦宜,宜儿啊,你不记得我了?”
幼时,二人曾是邻居。
沈七七大她五岁,稳重细心,常带她一起在自家花园中玩的。
后来宜儿虽搬了家,但父亲和沈父常有生意上的来往,两人也会被带着去,大人谈大人的,她俩玩她俩的。
只是后来沈七七去上了学堂,就没时间和她玩乐了。
她也曾哭闹着要一起去上学,母亲坚决不允,说女孩子家上什么学堂,在家学些裁剪缝绣,管理家务也就罢了,女孩子家天天在外面疯,早晚要出事。
她曾不满了很久,直到几年后,沈七七传出绯闻,声名尽毁。
母亲还略带庆幸地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女孩子家,就该少出门,沈家夫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不,自家亲闺女,生生被毁了!
胡锦宜当时还小,也不明白沈七七好端端的,也没伤筋动骨,也没少块骨头少块肉,为什么就是“被毁了”。
可母亲说的疾言厉色,她听了莫名有些后怕,庆幸自己没去学堂,才没有“被毁了”。
那以后,她只在去年这个时候,在店中见过一次沈七七。
和记忆中温柔秀婉的七七姐判若两人。
那个嫁得佳婿的七七姐局促不安,畏畏缩缩,总像是怕犯错,连试个首饰,居然都要下意识看伙计的脸色。
胡锦宜只远远看着她,就觉得心疼难过不已。
时隔这么多年,她这才完全相信了母亲的话,七七姐姐是真的——“被毁了”。
然而这次见她,却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的身材相貌自然不会有大的改变,但气质姿态却天壤之别。
她肩颈笔挺,双目明亮,整个人从容宁静,不知为何,感觉竟颇有气势,让人难以小觑。
难怪第一眼竟没有认出她来。
沈七七闻言,忙往幼时回忆中寻找,果然找到了。
幼时玩伴相见,自然很高兴,二人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叙了半晌的旧。
沈七七找了个空当,问起刚才看见的卫岚,胡锦宜撇撇嘴道:
“她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家三小姐,她父亲品级高,又掌管对官员的监察与弹劾,因此官员多讨好她家。”
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突然又想起什么,沈七七笑问宜儿,刚才她说戴金丽阁的发簪头秃是怎么回事?
宜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头上饰物点点闪亮,映得她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她说,金丽阁向来吹嘘她家金钗用料足,分量重,不在发钗上镶玉嵌珠的来糊弄顾客。
可问题是金钗戴在头上,只能靠头发来固定,越重的发簪就要把头发绑的越紧,这才能固定的住,一天下来,再好的青丝,也会被扯断很多。
“宫里都说,娘娘们额发生的越高,福气就越好,其实刚好相反,不过是位份越高,按品大妆,要戴的金钗就越重越多,头发自然掉的越多,所以.......”
宜儿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僭越张狂了,因此不再说下去,只用黛色丝帕掩了口吃吃的笑,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