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刚刚给周碎安发了新年快乐的消息。”
谢天谢地正如唐栗这个人一般,她的话题也转变的十分迅速,徐逸尘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状似沉稳地接话,“他还是没有回复吗?”
“没有。”
自从周碎安出国之后,唐栗每年都会给他发祝福短信,其实有想过问问他是否过得好,学业是否顺利,但怕给他造成困扰,再一个虽然他这几年都没回国但是会与家里人通电话,所以唐栗可以从周妈妈和李月汝那里知晓一些周碎安的近况,并不会过于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尤其是特别热闹开心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周碎安,想着他会不会很孤独是不是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然后又觉得每年给他发送新年祝福是不是也只是在进行自我安慰呢,就好像给他发送之后他就不会感到孤单之类的了。”
真是个矛盾的问题,徐逸尘想了一会,只说:“关心一个人然后给他发送消息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想,他应该也再清楚不过了。”
虽午觉睡了不少的时间,但唐栗的睡眠水平在这毕业的几年里愈发良好,本身洗完澡就有些犯困加之刚刚跟着大人们也喝了几口红酒,早已有些昏昏欲睡,喊她去房间里睡又一个劲地说自己没睡着,可嚷嚷着没过多久便又倚着徐逸尘的胳膊伴着嘈杂的电视声、杯子盘子的碰撞声以及降低音量的谈话声中沉沉睡去了。
两家人碰面,又是在过年这种特殊的日子,难以免俗地谈论起了两人之后的事情,毕竟交往的年数不短,两人的工作也都稳定下来,尤其是最近徐逸尘升职之后基本不需要加班,双方父母都有在考虑结婚的事。
忘了是谁先开了个头,徐逸尘丝毫没惊讶,甚至像是早有准备一般,笑着帮身旁的郑叔叔续了小半杯酒才开口。
“这也是我准备和你们商量的,关于结婚的事,我们近几年之内不打算考虑这些,就算等到真正要结婚的时候,也不会举行仪式。”
听了他这有点“大逆不道”的话,赵云廷拧起眉,表情严肃地开口:“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没考虑过唐栗的意见吗?婚礼对于女孩来说很重要的啊。”
徐逸尘低头笑了笑,比起受到冲击的大人们,他显得格外平静,淡淡开口:“就是考虑过、也商量过才这么说的,唐栗对于结婚这件事很抵触,怎么说呢,她是个有点胆小又安于现状的人。”虽看似说着批评的话,但语气却全然不像,既没有无奈也没有妥协,倒是多了几分描述小孩子般的语气,“她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进入未知的状态,所以我想,与其向她承诺什么永远不会变或是未来一定会如何如何然后逼迫她同意什么,不如顺着她的心意来。”
“再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对婚礼仪式那些没什么感觉,更不怎么喜欢小孩,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在乎那些。”
李月汝,于心芳乃至郑叔叔都沉默了,只有赵云廷依旧不松口,“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现在是新时代了,可女孩还是会被嚼舌根的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们分开了要怎么办?别人怎么说唐栗那孩子?”
徐逸尘也正色起来,语气严肃地反问道:“那结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只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不被人另眼相看,那我也无法理解,我想负不负责任不是那两本证书所能衡量的吧?而且只要唐栗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去登记。”
“其实...”
李月汝和于心芳同时开口了,于心芳笑着做了个请说的姿势,让李月汝先讲。
“你们俩交往这么多年了,小徐你这孩子做事做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和你郑叔叔都很认可你,结婚这件事呢,说大也小,说小也大,但是本质不过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而且谁能说得准结婚就一定是好事呢?许多事是会变的,如果岁岁和你都认为现在这样就很好,那迟几年再谈这件事也没什么问题。”
与李月汝不同,于心芳谈论问题则显得颇为理智和尖锐,“光凭个人感情维持承诺是靠不住的,结婚意味着利益的分割,但以你们这个想法来看就算不结婚也很难不涉及到利益,所以我的建议是趁早做好财产分配。”
说到这于心芳顿了顿,赵云廷听她这直接的话吓得酒都醒了不少,一直拉她袖子让她别说了。
不过于心芳压根不搭理他,无视所有人都清醒不少的眼神,继续开口:“关于财产分配,虽然现在社会都说男女平等,不过我个人认为世俗的眼光还没完全一视同仁,再一个,儿子是我们家的,所以我就做主了,你们之后的共同财产比如房子车子全部写唐栗的名字,至于积蓄就二八分好了,当然,还有很多细节我都会找律师起草好协议,这样不论是以后你们是否领结婚证都有个保障,这样可以接受吗?”
于心芳的问题是面向李月汝和郑叔叔的,赵云廷倒是赶忙先接话,“我没意见我没意见啊。”
李月汝点点头,“如果岁岁愿意,我不会干涉她的想法。”
徐逸尘看向一直有些沉默的郑叔叔,问道:“郑叔叔呢?”
郑叔叔显得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话合不合适,虽然我不是岁岁的亲爸爸,但是也是一直把她当自己孩子看待的,我是希望她过得幸福的,但是我更想让她知道的是,就算未来发生了不可预测的事情,家里是她可以随时依靠的,其他的,都随她心意就好。”
说不紧张是假的,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与双方家长会谈时徐逸尘还是一直很忐忑,这会听了郑叔叔的话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终于露出了个心情轻松的笑。
有些沉重的话题结束,大家都肉眼可见的放下了重担,或许是赵云廷在旁边念叨的太烦,于心芳试图挽回点气氛,但她又不是个会讲打趣话的人,这也是徐逸尘与她最为相似的一点,总能把开玩笑的话讲成严肃地甚至带点讽刺意味的语气。
于是接下来她就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了句自以为开玩笑的话,“其实现在小孩不对婚姻抱有期待也正常,毕竟我们在座的几个人没有几个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的不是吗?”
刚活跃起的气氛又陷入了弥漫着尴尬的沉默之中,赵云廷的假笑比哭还难看,但还得卖力地让大家喝酒干杯吃菜,比他讲课都有活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逸尘好像看到他的眼角还挂着点泪花。
徐逸尘不甚在意这气氛,而是低头看向枕着靠枕睡得香甜的唐栗,比起平日相处互动他反而更喜欢如此静静凝视的时候,因为白日之下目光太过直白会让人不自在被发现之后也会想要回避,而现在则不用担心这些可以长久地仔细地看着,伸手小心地触碰脸颊与头发就已经是十分足够的了,他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这种时间之中。
“小徐啊,你把岁岁带回房间让她到床上睡去吧,我们这边还要好一会呢,别再把她吵醒了。”
郑叔叔的话让徐逸尘恍然回神,应了声就半蹲下来轻松地将唐栗抱了起来,给她掩好被子又轻拍着哄了会才起身走出房间。
刚走出来就看到年年靠在墙壁上盯着他看,那眼神实在说不上是好意。
知道又要迎接一场审判,徐逸尘朝他笑笑,问道:“这么晚还没睡觉吗?”
“你们不领结婚证刚好,这样我姐随时可以甩掉你。”年年语气很冲,奈何个子不如人,说话时只能努力直起腰杆以达到威慑人的目的。
知道是小孩子的口不择言,徐逸尘还是认真回答,“当然了,她要是不喜欢了,把我甩掉就好。”
年年猛地皱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一起很久了吗?怎么好像她真的把你甩掉你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与其说不在乎,还是说我没设想过这件事。”徐逸尘有点犹豫,他没法想象这种结局,也不想去想,十分诚实地,“我不想思考这件事,因为死缠烂打的样子应该很难看,我暂时还不想变成那样。”
年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照顾好保护好我姐,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在她受到伤害时什么都无法做了,我...”
徐逸尘敏锐地捕捉到词语,眯起眼重复,“伤害?”
被戳中无法袒露的心事,慌乱之中只丢下一句“总之你要是敢伤害我姐你就死定了!”就逃一般地跑回了房间,靠在门板上依旧久久不能平静,大口喘着气,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就说漏嘴了。
原本只是小时候装睡偶然听到了,其实根本不能理解那些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可长大之后,渐渐明白了那些刻在心里的话是什么含义,又意味着什么,那时便下定决心要守护着姐姐,同时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他会永远、永远保守着这个秘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徐逸尘折返回房间时唐栗依旧睡得很熟,可他却无法如平日一般冷静,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只是望着就涌起落泪的冲动,他伸手去拉唐栗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那一道道浅浅的疤痕,恍然间就看到有水珠啪嗒一声落到疤痕之上,他慌忙抬手去擦,擦完又因自己动作太过粗鲁而担心将唐栗吵醒而忐忑不安起来。
“怎么了?被我妈骂了吗?”
唐栗还是被吵醒了,本来还有些迷糊可刚睁眼就看到徐逸尘通红的眼睛,立即坐起身抱住他安慰。
“没有,很顺利。”
徐逸尘轻轻摇头,身体有些发抖,不停有眼泪往下落,只重复念着她的名字。
“那这是怎么了呢?”唐栗的声音很温柔,她捧起徐逸尘的脸帮他擦眼泪,眼里满是担忧,“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你可不可以一辈子都不要甩掉我。”
徐逸尘神情特别悲伤,说着话又落下眼泪来,语气里也满是哀切和恳求。
唐栗复又倾身抱住他,坚定又十分清晰地,“我怎么会甩掉你呢,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是要纠缠一辈子的。”
那天晚上徐逸尘又想起两个人确认关系那天的对话,记得是送唐栗回家时,明明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他还是忍不住又去确认。
“唐栗,我不是第一名,不够热情,也不会说好听的话,生气的时候不爱讲话,更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喜欢我吗?”
“我确定,我确定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上你之后忽然感到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