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妇人被掐住了脖子,力道之大,令她不得不松开卡在朱依依脖子上的手,只用那只手去掰脖子上那股看不见的绳,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白翻上了天。
“嘴巴这么脏,这舌头也用不着了。”
叶初挥袖,妇人彻底发不出声,只用两腿死命蹬着地。此时,室内已满是血污,唯独叶初身上仍是干干净净,如玉面罗刹,他轻移闪至朱依依身侧,俯身抱起,就像抱起一只小猫。
他太轻了。
此时,他才真正看清怀里那个孩子的脸。
甚至比半年前刚交到这妇人手中时还要轻,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上面还有藤条抽过留下的红痕。
像是一团死物。
叶初的眼瞳变得细长,妖物的本质逐渐显露出来,他想,凡人果然都是言而无信。
眼前这个人一样,地上这个哭傻了的孩子一样,怀里这个,恐怕也一样。
都是玩弄人心,见利忘义。
妇人喉咙处的灵索骤然缩紧,叶初的眼眸冷得吓人,无论如何,这个人都必须死——
等到他杀死了这妇人,再了结这个看起来活不长的孩子,就躲回问政山去,再换一个身份,任谁都找不到自己。
孩子一死,自己那莫须有的劫数就算过了。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杀了他,反而白白花心思养了这么多天。
真是昏了头!
“……哥…哥哥…”
叶初抱着朱依依的手臂猛的僵住了,他一度以为是幻听。
怀里的孩子奋力伸出手,骨瘦如柴,眼睛却又黑又亮,正急切地看着他,嘴中模糊不清地发出一些声音。
他是在叫自己,哥哥么?
叶初掌间的力仿佛卸了一半,被怒火冲刷过的脑子也逐渐清醒。
他不可以杀人,相反,他还要保佑这歙州城风调雨顺,这是架在他身上的诅咒,是他能苟活于世的唯一原因。
叶初有些愣怔地看着朱依依。千百年来,他孑然一身,从未与人亲近,更未当过谁的哥哥。
山鬼曾算出这孩子是他的劫数——可怎么会呢?他看起来这么弱小,又这么可怜。
叶初叹了口气,将朱依依抱在怀里。
即使真的是劫数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不过是个凡人,将来遇到了事,自己总能替他抵挡一二。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哥哥。
第一次有人这样相信,依赖着他,而不是把他当成一个煞神,一颗用之即弃的棋子,一条只能躲在阴沟里的臭虫。
他认命了。
身后的妇人软软地瘫下,她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叶初放过她了。
跨过满地血污,衣角拂过吹进门的秋叶。叶初带着朱依依回了问政,为了朱依依,他不能杀人。
·
溪流声潺潺如碎玉,朱依依回过神来,发现小叶在他口袋里不安分地扑腾着,想要挣脱这口袋的束缚。朱依依将手指伸入,随手摸了摸小叶的脑袋,轻声安抚:“别闹。”
方才剥开糖纸的指尖似有甜味,小叶将头枕着那骨节分明又满是甜香的修长手指,终于安静下来。
朱依依终于站起身,他拿起一旁空空的扁担,柴没卖成。他又低头看了下挎在腰间的破酒壶——酒也没打。
老酒鬼不知此时会有多生气。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打紧,朱依依自己也清楚,更麻烦的是,今日赵四的行为反常,明显是受人指使才来的——
难道是国师那边终于发现了他?倘若真的被盯上,那么他现在这样贸然回去,会不会给师门带来麻烦。城阳山中虽随处可见精妙法阵,但万一……
他不敢赌。
朱依依轻蹙着眉,他把自己困在这歙州城十几年,其实早就想一走了之,索性把心一横,就这样浪迹天涯去了,倒也潇洒。
只是……
他看了一眼腰间挂着的酒壶。师父嗜酒如命,可酒葫芦还没还给他。
要不就将这酒壶搁在山门前——
然而,还未等他纠结完,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斥,震得朱依依双耳欲聋。
“孽徒!怎么还不回家!”
不好!朱依依心下一紧,抄起扁担就想要御剑逃走,却没来得及——只见一双巨手于黑黢黢的密林间凭空而出,径直向朱依依抓来。
还未飞到半空的朱依依脚下一滑,将倒未倒之际,被那巨手一把抓住,牢牢锁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