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望见他脸的一瞬间仍是有些愣神。
林泉若是能平安长大,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样。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湿润泥土的气息。
朱依依吸了吸鼻子,怕是又要下雨。他见林山一直没说话,主动开口说:“怎么样?你还好吗?”
林山也学着朱依依的样子在他身侧坐下,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依依的侧脸,说:“刚刚在下面的时候…听见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多谢你救了我。”他苦笑了一下,“造了这么多孽,竟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依依说:“我救你只是因为林——”他突然住了口,又立即改口道,“没什么,救你什么的只是顺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以后死了自有地狱的判官审你。我…我与你带出来那只小妖是朋友,它想救你,我实现它的愿望罢了,你以后还是多行善积德,这样以后也能少受点罪。”
林山点点头,黑色的瞳孔深深望进朱依依的眼睛,朱依依有些心虚,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天际滚过一团乌云,砸下几个惊雷,随后,雨水沿着破旧的屋檐浇下。
朱依依抬头看着雨,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林山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薛诚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告诉他春晴楼死去的姑娘,告诉他林泉现在就在他怀里——林山始终紧紧把小妖揽在怀里,它的身体很凉很凉,凉得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可林山始终没有松手。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林山也在看雨。
在雨声中,他想起以前和林泉在的那座城,有时也会下这么大的雨。
娘走的那天,雨好像也是这么大,他甚至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一副做工粗糙的白木棺材——生存何其艰难,娘熬花了眼,熬枯了身子,走时也才二十八岁。
“照顾好你弟弟。”娘说。
“娘,你放心。”他一遍遍地低声说,终于松开那双已经没有温度的,满是老茧的手。他抱着林泉去了堂叔家,想要借钱给娘买副棺材。
却被堂哥赶了出来。
“晦气的东西,”堂哥呸了一口,“你娘又不是我家的人,磨磨蹭蹭地不肯改嫁,死了还要我家掏钱!”
林山双目通红,冲过去与表哥打作一团。
“不许欺负我哥哥!”林泉原本站在一旁,看林山落了下风,他那么小小的一团,不顾一切地冲将过来,一口咬住堂哥的手臂。
但最后他们两个还是没赢,没能借到钱,湿漉漉的,像两只落汤鸡。
回去的路上,林山背着林泉,浑身都被雨水浇得冰凉,只有后背贴着的地方是滚烫的。
感受着林泉的心跳,林山想,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相依为命的兄弟。
林山抱着小妖,刺骨的冰凉穿透薄薄的衣裳,他浑然未觉,这是他们兄弟俩分开这么久之后,贴得最近的一次。
朱依依最后什么都没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林山全都知道。
“我要走了。”朱依依率先站起身,他现在要到城门处去继续等人。
他有点饿了,手伸进口袋想拿糖吃。拿了一块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又拿一块——他终于发现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了。
小叶竟然!又不见了!
在出棺材后,朱依依还确认过,确认小叶还好好待在他口袋里。
第二次了…不打招呼就偷偷溜走……
朱依依有些生气。
生气的结果就是,老子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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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天上了,正在娴熟地施云布雨。
他是被一种类似言灵咒的术法直接绑上天来的!
朱依依现在一定很生气……一想到朱依依有可能会不理他,小叶就拼命想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可那咒语束缚着他,逼着他继续呼风唤雨。
他明明是一只龟,可现在却是条龙的身体——还是条残疾的龙,尾巴那里被削掉了一半,看起来极其丑陋。
小叶逐渐烦躁起来,这工作令人生厌,远没有在朱依依身边快活。他思索着回去后该如何讨朱依依的欢心。
相比于现在这个身体,朱依依一定更喜欢龟。
他边想着,边笨拙地在云里穿梭,其实他分明就不懂如何把握雨水的平衡,可脱口而出的咒语与施法的动作,又像是反复练习了无数次那样得心应手。
天边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一线蔚蓝的天空。
终于结束了,小叶想,赶紧回去才是正事——他重新化为乌龟,落进一片松软的叶子堆里。
“且慢!——”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赶来,“请留步!”
小叶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他现在的身体转头略微有些困难,于是他干脆转了身。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