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站起身来,并指于前默念口诀,再抵于前额时,已封住了听觉。终于,那排山倒海蛊惑人心的铃音瞬间偃旗息鼓,眼前只有昏暗殿内的帷幔被风吹得有如群魔乱舞。
朱依依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垂眼看着地上仍抱着林泉失声痛哭的林山,又看向那高台座上仿佛遥不可及的水神。
他的脸仍然笼在黑暗里。
水神?
我今天非得要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朱依依想,他面上波澜不惊,手心已聚起一道火符。
若是明白人,看见朱依依手心那道火,定要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只因他手心里掌的是红莲业火——当初朱依依在枉死城烧如愿阁时,用的也是这股业火,号称能烧尽周遭一切业障,不毁不灭。
如今这腌臢世间,又有谁敢说自己干干净净?
要说这位朱依依也是个狠人,他只思忖了须臾,便已打定主意——待他借着火光看清这位水神的相貌,就立马抓着叶初和林山一同逃跑,他们只有三个人,而且离得这么近,即使林山磨磨蹭蹭还抱着个孩子,他也有能力像上次一样,把林山从火海中拖出去。
这水神庙吃了这么多无辜孩子的性命,罪孽深重,早就不该存于世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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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站在水神像翘起的小指指尖,思忖了片刻,便伸手去碰神像手中握着的破纸扇。
这把扇子是属于他的,叶初心中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就在这念头产生的一瞬间,那扇子仿佛有了灵智一般,甫一触碰到叶初的指尖,便追着他的掌心溜下了神像,化为正常折扇大小。
叶初轻轻一抖,破纸扇旋即乖巧收成一束,被叶初握在掌心,仿佛它本来就应该待在那里。
难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它?叶初盯着手中的破扇——之所以说它破,是因为扇面边缘早已起了毛边和细小的缺口,甚至好几处与扇骨相接的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
纸扇正面是一丛墨色细竹,背面则龙飞凤舞写着“如见故人”四字。
见什么故人?
叶初将收起来的扇子在手心轻敲,又用修长的手指捏着扇骨,开合又开合,如此往复好几次才终于收手。
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叶初并没有泄气,如今朱依依在他身边,他便觉得安心,眼前并没有非得着急去做的事情,所谓动随本心,大概就是这样。他内心平静无波,掸了掸摆准备下去找朱依依,却在转头的余光里,瞥见了一团红色的火。
叶初:?
红莲业火一脱离朱依依的控制,立马从掌心弱弱一团的火苗暴涨到数尺来高,业火的目的明确,就是要将这水神庙的顶给掀了,它直接朝着顶上那盏灯飞去,在点燃那盏冥灯的瞬间,又迅速分成数道火焰,分散朝着神庙的各个角落撞去。
神庙被照亮时,朱依依便紧盯着神像的脑袋,未料却看到一片青色的竹叶立在水神的小指——
怎么会有竹叶,朱依依揉了揉眼,刚刚看的时候明明没有啊!他脑中一嗡,才猛然意识到,哪里是什么竹叶,那是叶初!
可,叶初是什么时候从他身边离开,跑到那上面去的?
“叶初,快躲开!!”朱依依再顾不上去看水神的样貌,他快速奔跑起来,大声朝叶初喊道。叶初侧身闪避,四散的火星堪堪扫过他的衣角,发出可怖的滋滋声,空气中飘溢出的焦糊味,那是业障燃烧的味道。
黑烟四起,而火越烧越旺,火舌沿着垂在梁间长长的帷幕,沿着地面腐朽的毛毯,很快从四周朝着中心的莲座蔓延聚拢。
朱依依眼睁睁看着叶初烟青色的衣角在火中一闪而过,就不见踪影了。
“叶初!!——”朱依依心狠狠揪了一下,他跌撞着踩上木剑,就往神像飞去。
火焰此时已舔上莲座的花瓣,正哔剥作响着,迅速向上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