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你我交好多年,我亦视叶初君为知己,赠扇只为有朝一日叶初君云游四海时,能展颜一笑,想起我这个老朋友。”
叶初默了半刻,看见桌上棋子黑白泾渭分明,他捏紧了扇骨:“多谢,玄武大人。”
“不必言谢,”玄武将棋子抛回叶初掌心,“下完可好?”
……
天中落下惊雷,大地震颤,恶雨滂沱。
玄武从前些日开始就心神不宁,如今总算得到了验证,他脚步急促:“还要多久?你说看到鼓重伤落在附近。可我还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你说——”
一道银蛇蜿蜒划破天际。
他感觉胸前一阵刺痛,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待到发现了时,胸前的血已经泅出一大片。
玄武震惊地看着胸前穿出的那柄剑的形状,他认得,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
是初妄剑。
“叶,叶初,”玄武不可置信想要转头,身体里那柄剑竟开始缓慢转动。
毫无意义,但足够折磨,也足够狠心。
绞弄的疼痛逼得玄武无暇再去确认,他膝下一弯,重重跪进雨里。
“为什么?叶初,你……”玄武脑中浮现出诸多细节,比如被精准刺入的软肋,比如叶初至今仍成谜的身世。
“各为其主,你与其问我,不如想想自己从前得罪过谁。”叶初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玄武弓身苦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从来就无心帝君之位,只想逍遥快活,顺便匡扶,匡扶人间正义,这样活着,便是错了?”
叶初沉默不语。
待确认玄武的灵海都裂成无数个无法修复的碎片,叶初才从斜倚着的一株老树下站起身来,正如君父所说,他心很硬,即使面对多年挚友也能毫不犹豫下手除之。
他刚刚就在那里,看着玄武一点一点变得虚弱,也能忍住不施以援手。
玄武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你要小心,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叶初觉得这个人真是天真的可以,死到临头竟然还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像叶初或者那个“他”,这类人做事向来不问好坏,只看结果。君父筹谋百年,只为有朝一日登上帝君之位,成为天下之主,其他人于他,都是需要扫清的障碍,或者利用的工具。
叶初甘愿被他利用,他本就是君父的一滴心头血,本就该成为他手中剑,袖中刀,他曾经无比渴望成为君父手中这样一张底牌。
但是,但是。
“对不起,”叶初低声说,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北方天际划过一颗流星,是玄武陨落。
一点灵海的碎片覆在叶初不知何时展开的纸扇上,叶初分明看见了,但没有拒绝,那点光落在“人”字上,融了进去。
秋夜寒凉,但叶初身上散发的冷意尤甚,就连寒蝉都不敢作声。叶初带着那把折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树林。
·
再见到君父,就是在九重天。
九霄云上,烛龙大帝背躬得如龙虾,整个人颤颤巍巍缩在厚重反复的袍子下,虽坐得最高,也已是垂垂老矣。
关于继承帝君之位的人选,最终摇摆在烛龙大帝的亲生儿子鼓与义子应龙之间——鼓骁勇善战,常年驻守九幽边境,并不常现身于九重天;应龙则更为亲善,天界诸多繁杂事务,他都能替烛龙打理得妥帖。
烛龙心思不明,但大部分神官都认为他还是更青睐自己的亲生儿子。
彼时“叶初”这个名字已无人知晓,所有人见他,都恭敬唤他一声玄墟神君,知他是天界的新起之秀,前些年在人间随禹治天水,定九州,可谓是功不可没。
九州初定,人界崛起,天界对于这些封地所驻守的神官,却一直悬而未决。
但众神都知道,玄墟必有一席之地,而玄墟,是鼓最信任的军师。
最终,叶初被定为北海水神,辖冀州——那是玄武以前所在之地,叶初满腹疑虑,更多想的是,自己以后还是多待在海里,不要出来了。
众神散去,他轻摇着纸扇与君父擦肩而过,叶初没有说话,对方却开口了。
“恭喜,水神了。”
叶初脚步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多谢。”
“水神预备何时赴任?”
“即刻就走。”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人自后一把揽住叶初的肩,爽朗笑道,“升官了,去我那喝酒去?一起?”
鼓着一身玄色甲胄,身上还带着九幽之地的寒气。
第一次,叶初看见应龙没有拒绝,他挂着那张常年微笑却又克制的假脸,与鼓相携而去,鼓扭头朝他眨了一下眼,示意他跟上。
叶初收起折扇,眉间沉郁怎么也揉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