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雪落下的簌簌声,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
虽是绝境,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朱依依想。但在那之前——
朱依依艰难地抬起头,取下了脖子上的黑色挂坠,塞进了叶初的掌心,又将他五指捏紧,力气之大,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狠劲。
“把你的龙麟拿好了,”朱依依咬着牙,剧痛不断地从腿部和后腰传来,他说,“物归原主,别再乱送东西了。”
雪龙巨大的阴影罩在了朱依依身上。朱依依耳廓贴地,身下虚虚压着那张陪伴他多年的弓。
嘎吱——
就是现在!朱依依抓住弓中,调动全身的力气跃起。
“不用你来。”
一只手横伸过来,覆住了朱依依握住弓柄的手。另一手的手心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没有乱送。”他盯着朱依依的眼睛。
叶初在醒来前最后一刻,忽然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朱依依的那句“你来的路上,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那盏灯?”
以朱依依什么事都要咬牙硬撑的性格,能问出这句话,实属不易,可惜他当时没有明白。
他家这位,是世界上最最别扭又最会演戏的人。他或许要想很多遍才能弄明白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好在他终于想明白了,好在没有很迟。
纸扇引着厚重的积雪迅速腾空,像是雪浪平地而起,在对峙双方之间升起一堵绵延百里的巨型雪墙,巨大的轰鸣声中,朱依依听见叶初说:“从来就没有别人,朱依依,我喜欢的人是朱依依,不是别人,不是那盏灯。从来都是你。”
雪墙仍在不断地增高,其上落下无数细碎的雪霰,落在叶初的专注的琥珀色眼睛里,揉成细碎的星光。
朱依依心里堵着的那处被这些话撞得七零八落,又撞见叶初那双太过动人的桃花眼,他生怕自己又被这人眼里潋滟的,总是一副用情至深的样子迷惑,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可”字还没说出口,又听叶初说:“我不晓得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那些龙鳞里的记忆,倘若不是因为你是朱依依,那它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准确地说,我自龟壳中睁开眼那一刹那,我就爱上你了。”
朱依依头皮发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如果能这样被骗一辈子,也值了。
叶初不再多言,单臂将朱依依抱进怀里,问:“手还行吗?抱紧我的脖子。”
“好!”
纸扇飞回到二人身边,雪墙那边一直传来沉重的撞击声,终于像是要抵挡不住向后崩裂,撕裂滚落的碎雪与可怖的裂缝中间,骤然伸出巨大的龙首。
时隔千年,初妄剑终于再一次出鞘。整个幻境剧烈晃动起来,朱依依感觉世界颠倒,其实是叶初飞了起来,初妄自上而下贯穿了雪龙的头。
不是一头,而是同时贯穿了三头雪龙。
随着一声沉重的“咚”声,龙头重重地砸在了雪地,四分五裂。
“想跑?怕是晚了。”叶初语中含冰。
再转眼间,那蒙面人已被折扇抵住咽喉,压在雪地无法动弹。
“你在模仿烛鼓,可惜只是照猫画虎,没有一点烛鼓的本事。”叶初将朱依依轻轻放下,走至蒙面人身前,俯身道,“应龙。”
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蒙面人盯着叶初,笑声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掩饰不住的讥讽。
“应龙?你说我是应龙?”
“我若是应龙,现在曝尸在这九幽雪地里的,就是你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