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听到面前趴伏在地的小女孩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敏锐的第六感让他下意识心悸。

但剑已出，只能咬牙刺去，并用法力驱动已经骨折的另只手颤抖着从胸口掏出一张符纸——

但还是太慢了，那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与敏捷，已经纵身一跃，擦着剑尖迅捷扑到他身上，随后顺着力轻轻一甩，将符咒夺了过来，挂在了他的后背上。

“不……不！下来，你给我下来！！”男人惊慌地嘶吼，利剑在空中慌乱划着，犹如溺水之人操纵不听话的船桨，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毛绒绒的尾巴落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金黄色的眼瞳沉在黑暗之中，而那双圆润可爱的小手捏住了成年男人粗壮脆弱的脖颈，长而尖的利爪瞬间刺穿了他的喉管。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浓稠的血喷涌而出，池照秋却感觉不到害怕，或许是因为她早已见惯流淌的鲜血——毕竟每个月都会见一次，而鲜血不小心淌满双手这件事似乎也并不稀奇。

又或许是因为她此刻像是游离在这个身体外的旁观者，又像是被困在这个身体之中的灵魂，只是由着这个身体独自行动，她的意识模糊而抽离，内心的愤怒却又无比清晰。

“池姑娘！”

清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顿时眼前扎满血窟窿的脖子、积满血泊的草丛与天地都一齐不见。

池照秋看到天上裂开一道口子，而后向云曜那双透亮的眼出现在她面前。

他用力挥剑劈开坚硬的翅膀，那些细小的金瞳顿时破碎，裂成一块块细碎的金色鳞片，顺着风散落在草地上。

向云曜指尖划动，几个光点一同亮起，将这片被翅膀覆盖的幽暗角落照得发亮，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映在残缺的翅膀上。

“向公子？”池照秋迟缓又疑惑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那张俊俏正气的脸上沾了不少鲜血，眉尾处被斜划出一道血口，像是玉石上的一小块瑕疵，不过看他现在身上的血衣血手，或许说他此刻是活阎王也不为过。

“都没事了。”向云曜眼尾处似乎也沾了血，红得可怕，伤口的血、妖物的血与汗水聚成一滴，落在池照秋发麻的手背上。

池照秋这才把注意转到自己手上，那只金瞳蝶已经没了气息，脖子像麻绳一般被她的双手扼得扭曲，青紫的印子嵌在那惨白的皮肤上。

“它…我……”连池照秋自己都被那可怖的掐痕惊到，猛地松开手想要往后退，却脚下一软，直直朝旁边栽去。

在脸即将着地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将她扯离地面，池照秋的脚在地上打了个圈儿，一头撞进湿热的怀抱中。

可怜的竹香被血腥味压得几乎闻不着，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清幽的余香，不知是她嗅觉太灵敏，还是离向云曜太近。

一声轻笑在她头顶响起，池照秋抬头望去，只见向云曜的目光那金瞳蝶脖子上的掐痕定了几秒，垂目落在她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你杀的？”

池照秋一顿，扭头不想看那双圆瞪着的灰白眼瞳，手指不安地捏紧了他的衣袖，艰涩道：“嗯……”

“太厉害了！”向云曜惊喜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池照秋慢一拍地抬头看他，一脸茫然：“什么？”

“我说——”向云曜笑意盈盈，朝她挑了挑眉，“池姑娘你实在太厉害了，徒手掐死一只金瞳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力气真大啊，我刚刚可是担心坏了……”

向云曜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传来，池照秋扯住他的衣袖，心头一直压着的石头渐渐消失，随即连绵不绝的疲惫与惶恐如汹涌潮水般涌上心头。

扭曲惨白的脖颈与扎满血洞的脖子在她脑中不断来回闪烁着。

池照秋身体急促抽动几下，呼吸紊乱，而后慢慢平稳，再过了片刻，一丝细小的呜咽声从她干哑酸疼的喉咙中挤了出来，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明显。

池照秋立马将头埋得更深了些，紧紧扯着衣袖的手指都攥得发白，下意识用力咬住下唇，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情绪都压下，遮住她此刻的难堪。

向云曜微愣停下话头，低头盯着自己被扯开了的衣襟，顿了片刻后伸手试探着缓缓拥住她，笨拙地学大人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后背，轻缓道：“对不起，池姑娘，都是我的错。明明我姐将你交给我保护，我却没能护好你……”

池照秋摇了摇头，眼泪将他垂在衣襟前的发丝都濡湿，黏连在她的脸上随着动作一起晃动。

她忍了半响，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道：“向公子…不是你的错，符咒……和剑鞘都很有用，我也没有受伤，我…我只是有些怕……”

“嗯，”向云曜低低应着，嗓音温柔而低沉，“害怕嘛，人之常情，我第一次杀妖的时候吓得连饭都不敢吃呢。”

他顿了顿，而后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轻快和莫名骄傲的笑意：“不仅如此，我还被吓得连续几天做了噩梦，一醒就哭，嚎得隔壁公鸡都跟我一起打鸣，天天要我爹娘陪着我才肯睡呢。”

池照秋哭声慢慢停了，属实想象不到此刻抱着她轻声安慰的少年嚎啕大哭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