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在头疼如何教育好这个年幼的不服管教的希望的同时,承家大院外的形势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发生着让承家人无法预测的剧烈变化。
承松本七岁那一年,山上那棵用于祭祀的神树被放倒了,神树周围的一圈祭台也被捣烂,承槐本苦苦支撑的家族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曾经眼红的,曾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终于迎来了大展身手的时刻,那些曾经虔诚过的,也不知怎么就加入了大展身手的队伍。
时代压根没给承家人反应的时间,承家还没好好去感受 “新”的来临,就被贴满了“旧”的标签,他们怎么就“旧”了?没有一个承家人能想得明白。
作为这块土地上最“旧”的家族,承家成为了最先被“破”的对象。一群人撸起袖管喊着口号把所有的被压抑的使不完的旺盛的刚强的气力都发泄给了这个原本就在时代里飘摇着,正努力稳定的家族。
骂就忍了,被中伤也能忍了,所有语言上的攻击在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承家人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承家人的精神是顽固的,他们有足够丰厚的文化积淀,当然不会怕一时的舆论偏向。但十几个年轻人冲进大院搜刮一阵,把承家祭祀用的物品和收藏全部搬到街上捣烂,烧毁,甚至砸了承家祖先的牌位,砸了神龛,砍了一颗颗百年老树,在门窗墙面上乱刻乱画,写满了侮辱神灵的语句,蔑视承家人一切的坚守和信仰,这些,承家人不能忍。
承家人无法接受,这个变动来得太突然,缓慢爬坡的承家突然就摔落谷底。承家人站起来反抗了,他们与那群无法无天的年轻人发生了冲突,这场冲突使承家从此毫无悬念地一蹶不振。
但这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支持在这块土地上生长了千百年的大家族。
年纪还小的承松本并不知道他们家被如此敌对的真正原因,但他不傻,知道这些□□烧的人是坏人。
这场突然的劫难还不是承家噩梦的尽头。
几年的折腾让承家上上下下都乱了套,一个好好的家族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奴被强制放走了,为了赋予这些旧时代受难者以人权,奴都获得了自己的名姓。有一些衷心的奴还愿意跟在大衅司身边,但只要是被人发现有亲近或者示好的行为,都会被一起打压。
承松本十三岁那年,他四十岁的父亲承枫本突然就精神失常了,这绝不是被承松本气坏的,承松本也只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要改成“程”姓,稀里糊涂地同意了不与承家一派,要与承家斗争到底。
从那一年起,承松本就变成了程松本,他自成一户,是完全抛弃旧时代旧文化的新时代人。
在时代的洪流中,原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承姓人被强制分了家,他们流落各地,很少有机会再联系。原本的大家之主承槐本还坚守在这块土地上,他的选择注定了他之后不怎么好过的日子,疯掉了承枫本和他的父亲生活在一起,但新时代的程松本没有可能和他们三世同堂。
吴未也在程松本十三岁那年被安排走了,程松本作为新时代的少年参与了这个旧时代祭品的欢送会。吴未临上车时,程松本悄悄问了一个在他心里反复纠结的问题,他问吴未:
“神灵真的存在么?”
吴未回答:“等到二十岁你才能明白。”
程松本不知道吴未有没有用心回答他的问题,他只知道吴未的这一句话让他又纠结了七年,这七年程松本跟着几个奴在上面分的新宅里生活。奴虽然都有了自己的名姓,不再低人一等,但他们还是把程松本供成了少爷,让程松本一切顺利地成长。程松本不再像他小时候那样持宠而娇了,他虽然改不了倔强,但慢慢明白事理之后就会变得有所收敛。他最喜欢缠着奴给他讲承姓家族里的故事,他小时候没好好听过课,长大一点却越发感起兴趣来。抚养承松本的奴恰好有一两个是看着吴未长大的,所以程松本听了很多有关祭品吴未的故事。奴告诉他吴未见过神灵,可程松本从未听吴未提起过,而且外边的人都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牛鬼蛇神。奴也讲不清这些问题,还拜托小少爷千万不要把他们的话乱讲出去。
程松本不会乱讲的,他很聪明,只是聪明的他一直想不明白承家祖辈都在坚持什么,他不觉得把一个正常的人当做祭祀的工具值得坚持。
每个人都能在时代的大舞台上演绎属于自己的故事,这边暗淡落幕的时候,那边的可能才刚刚开启。
吴未离开承家的时候正是春季,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被街坊邻里们议论纷纷的陈如妤终于遇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