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生长在北境、从小见过不少魔族的焦文思,也被吓地乱了几息吐纳。
他冲身后的虞襄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头来,继续观察地上这奇异的低阶魔族。
对方有着鼻涕虫一样的皮肤,暗黄色打底,其上有着重重叠叠的棕黑色纹路,突出皮肤表面,形成排列整齐的疙瘩。
在天光下,皮肤内的血肉呈现不规则的涌动状态,像是一坨粗黑软皮囫囵包裹了一滩搅拌过的肉泥,便随意地捏成了现在这个粗糙的形状。
更糟糕的是,皮肤上还糊满了半透明的液体,靠近身体内侧的那部分凝固了些,形成了厚厚的白壁,外侧则随着主人的走动摇摇晃晃,时不时掉落在草坪上,黏黏糊糊地罩住地面上的植物。
粘液尤其在肘部、颈部、手腕等部位蓄积,凝出一个个不规则的乳白色结节,打眼一瞧,真的非常糟糕。
“动手?”焦文思给虞襄神识传音。
这明显是一只外围的低等魔族,俘获难度低,或许可以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也好为后续的行动做个准备。
虞襄心领神会,轻轻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他抬起手来。
这一路上,虞襄还是着了女装,此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平举在半空中,指甲上的丹蔻艳丽夺目,衬着手心那灼灼燃烧的凤凰火,白与红的对比鲜明,有种近乎于惊心动魄的美丽。
手心火焰呈现耀眼的金红色,一脱手便四散而出,化作无数小小的金色火苗,笼罩起了这一片区域。
结界已成。
怪物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太晚了。
霜花飞过,如同最温柔的一场少年梦境,又或是沧州大地上的一阵极烈的过境寒风,在视野里闪过,便降下死亡的冰冷预兆。
山雪已出。
是最快的一抹天光,最轻的一朵霜花。
它精致美丽,柔弱无力,却有着最锋利的棱角,亘古不变的寒冷。
魔族的四肢被冰冻。霜花不过是落在他的指尖,却立刻沿着那恶心粘腻的皮肤攀爬延伸,结成了厚厚的冰层。极致的寒意顺着骨肉刺入,肆无忌惮地切割内里的皮肉,带来可怖的痛苦。
尖锐的惨叫在焦文思落地后响起。
不过,虞襄的结界隔音能力可不错。
两人落在这个可怜的底层魔族面前,细细打量对方。
“你、你们是谁!”地上的小怪物瑟瑟发抖,强忍着痛苦喊出这么一句话,倒显得焦文思他们才是反派了。
“我问你,”焦文思自顾自问,“魔族已然攻破拒北城了么?”
鼻涕虫魔族不说话,只急促地喘息,呼出的气息凝结成淡淡的白雾。
“说!”
焦文思没有什么耐心。
拒北城失联已经有三日之久,谁也不知道魔族到底派出多少兵力,城中内乱又如何处理了,万一城主一派占据上风……
焦文思打了个哆嗦,和小狗似的甩甩脑袋,把种种可怕的猜想甩出去。
他进一步驱动山雪,让那魔族身上的冰雪继续生长,锋利的冰晶需要延展的空间,自然只能向下扎根,更深地刺入魔族粘腻的皮肉中。
“说!快说!”焦文思的语气带上了焦躁。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瘦小的魔族自然有一套生存之道。它们惯会向强者卑躬屈膝,用微不足道的所谓尊严换取一线生机,而审时度势在这一过程中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两个人类修士虽然看着年轻鲜嫩,但修为扎实、出手狠辣,一定不是自己可以抵挡的存在,倒不如老实些,说了也罢。
电光火石间,低等魔族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放弃挣扎,张嘴想说什么:“拒北……”
不详的气息一闪而过,如同深海灵兽在水面上露出一点背鳍,下一刻便隐没。
虞襄察觉到不对劲,试图阻止,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低等魔族自绝生路。
这一口气还未吐出一半,它就断绝了气息。
血咒诡异而阴冷的气息蒸腾而起,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背叛者的生命。
焦文思低低地骂了一句,不顾系统在神识里护犊子一般的高声阻拦,直接拿山雪戳进了那鼻涕虫魔族稀巴烂的脑壳里,臭着脸拿刀尖翻找一通。
虞襄担忧地瞧了他一眼,只默默站到他身后,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揪住焦文思的衣摆。
山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安静如鸡。
很快,焦文思挑起一块碎肉,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那块肉在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白色胶状质地,看起来像是凝固了的AB胶,扔在地上时,还颇有弹性地跳动了几下。
肉的最内侧,是一个发出隐约红光的小小印子。
这玩意儿两人在温湖身上见过类似的,是魔族特有的控制手段。
“怎会如此,”虞襄对符咒灵术浸淫颇多,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这血咒,看起来和温湖身上那个不同,倒是隐蔽了许多。这手法,不像是魔族中人的手笔,倒、倒像是……”
人族修士。
虞襄噤声。
看来,魔族对人族的渗透,比他们想象地更深、更紧密。
焦文思握紧了手中的刀,手指在缠了布的刀柄摩擦,产生鲜明的触感。
他远远望向拒北城的方向,不安的预知攫取了一整颗心脏,使它时快时慢地在胸腔内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