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过第四个拐角时,周小毛停下步子。
这是个不起眼的偏房,窗户开得低矮,周围建筑又高,使得本就昏暗的光线更是透不进来,一合上门,屋内便像是夜里一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呐。”周小毛捣鼓一番,把墙上的火把点燃了,就着光线给两人指了指。
指尖所对的地面上,赫然是一道小小的暗门。
“你们进去吧,我给你们看着!放心!”
他咧嘴笑着,那股子机灵劲儿格外招人。
焦文思冲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便拉着虞襄下去了。这地牢他以前也来过,倒也不算陌生。
一段狭窄的阶梯后,便是一间小小的暗室。
室内阴寒潮湿,比外面还要冷几分,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火把用以照明。这里面关押着的,便是原本的拒北城城主,袁承志。
不过,比起上一次见面,曾经衣冠楚楚的袁城主现在可就要狼狈多了。周小毛显然并不打算给他提供多么好的生活条件,只扔了一条黑毯子了事。
要不是修真者天生身体健壮,哪怕被废修为、也不能同一般凡人相比较,恐怕这位城主可活不到现在。
焦文思有些唏嘘。
里面,听见了铁栏杆外的细微动静,蜷缩在墙角的袁承志敏感地抬起脑袋,像是某种生长在阴暗地沟里的夜行生物,隔着蓬乱干枯的头发,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便直直打量过来。
那双混浊的眼睛里仍然带着一丝清醒的高傲与精明。
袁承志笑出声。
许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了,袁承志的嗓音嘶哑难听,声带像是被黏连在一起、然后硬生生撕开,每一个音节吐露出来,都显得尖锐而怪异。
“好久不见了。您怎么会在这里呢,焦少堡主?来送死的么?来和拒北城一起死的么?”
焦文思皱了皱眉毛,站在了虞襄的身边。六出说的没错,袁承志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袁承志没去注意对方的反应,只自顾自地撑着地面坐直了,后背倚靠在冷硬的墙面上,一双黑漆漆脏兮兮的大手随意拢了拢身上的黑毯子,也不顾那毯子上酸臭的气味。
“您可是北静安堡的少堡主呢,难道不知道,拒北城注定要被魔族攻下么?”
语调嘲讽,眼睛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
“不,只要撑到增援,就能赢。”焦文思顶着对方嘲讽的视线。
袁城主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震得黑色墙面上的灰尘土石都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抹烟尘。
焦文思不明白,这曾经人模人样的家伙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虽说当年焦静水是向南地妥协了,才同意让一个南边的修士来当拒北城的城主,但在此之前,她也是仔细审阅过对方提供的人选的。
这袁承志虽然确实有些尖酸刻薄的小毛病,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疯啊。
袁承志突然止住大笑,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两人,喃喃自语:
“城中还有多少活人,你们清楚么?魔族每晚都想猫捉老鼠一般闯进来捕杀,你们根本护不住那些凡人!拒北城注定要破!你们护不住的!你们护不住!
不想一起和这座城死掉的话,就快走吧!快走啊,走吧!”
接下来,不管焦文思如何询问,袁承志都不肯回答了,只蜷缩在墙角,哆哆嗦嗦、翻来覆去地说着“快走”。
虞襄扶住焦文思的肩膀:“算了吧,这人瞧着已经神智不清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大手炽热有力,一把便罩住了焦文思更加细瘦的肩膀,源源不断地将热量传递过去,驱散了这阴冷地室渗入骨头缝儿里的绵绵寒意。
焦文思叹了口气。
这袁承志落得如今这副样子,也是令人心酸。
他还记得自己及冠之礼时,北境修者前来祝贺,此人便站在最前方,姿态高傲、不可一世,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也得罪了不少人。
那时瞧着,也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呐。
怎么偏偏对上魔族,便如缩头乌龟一般,还未抵抗到底,便认定拒北城不敌而试图投降呢!
既然袁承志不肯多说,两人也就不再多待,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