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意思……”
焦文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模糊而迷茫的视野中,头顶的高等魔族仍旧安静地看着他们,仿佛藏身于黑暗密林中的群狼。
他艰涩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回话。
一切都安静地可怕。
冰冷的银色月光仍旧高高在上地倾洒下来,落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带来了一种类似于灼烧的、幻觉一般的奇异痛感。
“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拒北城是……”越来越激烈的情绪攫取了焦文思的全部意识。他像是被人兜头狠狠打了一拳,原来那近乎可笑的自大与坚持全部轰然坍塌,只能在一地锋利刺人的碎片中垂手茫然站着,等待最后一点令人绝望的宣判。
他顿住了。
月光下,东英脸上那近乎于怜悯的表情显得格外清晰而刺眼。
他嘴角不正常地翘起,一张苍白的面孔上泛起大片潮湿的红晕,鼻息微微翕张,凝结出一点兴奋的汗水。
眼前这个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天之骄子现在可真可怜,如同一条被主人狠狠在柔软的肚腹上踹了三四脚的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明明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面上却还不肯承认,这副可怜的样子实在是令东英感到餍足。
“你还不肯相信吗?你们俩这么聪明,之前便该有所预感了吧?”东英恶意地嘲讽,语气又轻又缓,如同鳞片花哨、通体阴冷的毒蛇,嘶嘶地吐露鲜红的蛇信子,慢条斯理地往猎物体内注入致命的毒汁。
焦文思的内脏被这可怖的毒液所溶解,仿佛灼烧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虞襄同样绷紧了身体,不敢置信地望向东英,随即又担忧地转头凝视着焦文思。
他自己冷情冷心狼心狗肺,对拒北城的居民,或是这座名满天下的北境第一城都没有什么不舍之心,现下知道了这个,也只担心自己软心肠的文思哥哥会承受不住。
东英还在轻声说话,语气中是愈加浓烈的兴奋:
“你真的没有预感么?嗯?啊,让我想想,你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对不对?”
焦文思狠狠闭了闭眼睛。
东英说的没错。
他怎么会没有预感?进城时,东英明明拿那奇特的法器困住了他和焦文思,却眼睁睁地看着徐浩然将两人救走而不多加阻拦;袁承志城主明明傲气刚直,却选择放弃抵抗、甚至直言“拒北城注定要破”;人道盟明明收到了拒北城的求援信却视而不见;甚至还有东英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雪白狐裘,仔细看看明显也是人族特有的顶级工艺……
甚至再往远一点想,六出曾告知两人,早在内乱之时,魔族便被人趁乱放进了拒北城,精准破坏了城内所有关键性的防御法器。
拒北城身为沧州第一城,机关复杂,乃是几千年数十代人的积累改进,若是没有熟悉的人族指导,怎么可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打从一开始,东英、或者说魔族一方,就根本懒得掩饰这一点。
只是这实在骇人听闻,潜意识里,所有人都排除掉了这个可怕的真相。
焦文思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山雪在手心里微微发热,感觉到虞襄轻轻搭上自己的小臂,感觉到眼眶发热肿胀,干涩得想要落泪。
“什么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压平了语调发问,“什么时候,人道盟把拒北城卖了的?”
看东英的举止言行,应当暂时不会伤害他与虞襄,不若趁机问个清楚明白,也好叫冤有头债有主。
东英瞪大眼睛,挺诧异似的。
他一手捂着嘴巴笑了笑,动作斯文安静,完全不像那个乖戾的、顽劣的高等魔族。
“啊,什么时候么?让我想想。应该是你们那位书院山长死了之后吧,我们还未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呢,那群人族就跟被吓破了胆的羔羊似的,巴巴地送过来一个安插好久的钉子,来投诚呢!”东英大发慈悲,难得耐心地解释起来。
反正这俩大美人要献给魔君的。按照这两人的顶级品貌,必然是会得到魔君宠爱的,现在这点小事倒不如顺着点,以后也好联络。
当然了,更多的是东英自个儿的恶劣爱好。
他仔细打量着对面修士的神态。
那个脾气暴烈些的美人倒是冷酷,想必是因为有他们的血统,自然和这些个柔弱的人族不一样。另一个强撑着姿态,一双清凌凌的黑眼睛里努力压抑着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却囿于形势,不敢轻易反抗。
真可怜呐。
东英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病态苍白的脸颊上,红晕愈发明显,直漫到了脖子上去。一双原本形状美好的眼睛因为激动而瞪大,露出大量眼白,衬得瞳仁愈加小,如同某种凝视猎物的阴毒蛇类。
“啊对了,”东英补充道,“那群人族在恳求和谈时,可是把所有入城的方法一一讲给我们听了,只要我愿意,立刻便能攻破护城阵法、屠戮拒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