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有力而肌肉虬结的大手握住了焦文思的臂膀,扶住了他。
张扬热烈的体温穿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仿佛靠近的是一团燃烧正盛的巨大火焰,一团暴烈却温顺的火焰。
是虞襄。
他只扶住了焦文思。
从第五玉堂拿出留音石开始,虞襄再没有为自己作出一句辩护,哪怕到了如今这种人人喊打、穷途末路的时刻,面上表情仍旧是安宁的、平静的,甚至与周围沸腾激烈、群情激愤的环境格格不入。
或者说,在听到了焦文思的传音后,他就已经对如今的局面有所预料了。
说他冷情冷心也好,没心没肺也好,在这样如过街老鼠一般被往日熟悉的前辈同侪深恶痛绝之时,他的心情反而无波无澜,甚至涌上了一阵冰冷的讽刺。
只有文思是温暖的、有色彩的。
他人如何,他并不在意。
焦文思略显怠懒地抬起眼皮子,见着了虞襄关切的神色,像是被火焰燎着一般猛地清醒过来,死死抓住他的手,眼神仓皇。
阿襄必须离开!
这些人族一定会对他不利的!
还未等他开口,一道金灿灿的瘦小人影扒拉开堂下挤挤攘攘的人群,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险险打了个踉跄。
他在虞襄与焦文思身前站稳了,双手叉腰,中气十足。
“不是这样的!我愿意证明堂下这个虞襄便是凤仪坊大小姐!”
众人哗然。
不待薛玄同作出反应,林老便冷喝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你凭什么作出担保?”
语气威严,隐隐附上一道强悍的灵压。
金煊小身板一抖,身上丁零当啷的法器运转起来,帮忙抵挡住这道强势的灵压。他跺了跺脚,腮帮子鼓起来,提高了声音:“前辈您别急!我乃是虞襄姐姐的族弟,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十分熟悉,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焦文思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明知无望,还是上前揽住了金煊的小肩膀。
这家伙筑基筑得早,看身形还是个清瘦的小小少年,焦文思随手一揽便将他轻轻松松罩住。
怀里人别扭地扭动几下身体,乖乖不动了。
“前辈,我以北静安堡少堡主的身份担保,阿襄便是凤仪坊大小姐本人,决不存在替代一说。”
语气决然安静,反而有股孤注一掷的力量。
众人被他震慑,居然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二人不过是被他蛊惑,所说的都当不得真。这魔族便是蓄意杀害仙源书院山长的真凶,任何人不得包庇,先关押入城主府地牢,待押回人道盟后再当众审判。”
薛玄同不为所动,自顾自下了定论。
“不!”“不行!”
焦文思与金煊一前一后喊叫起来。
焦文思死死盯着薛玄同,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金煊!不要再胡闹了!”
另一道穿金戴银的身影急匆匆挤进来,看样貌是个放大版的金煊,好声好气地和众人鞠躬道歉,便沉下神色,强压着金煊离开。
金煊跟只被主人硬抓去洗澡的灵猫似的,疯狂地挣扎摆动,身上的环佩灵器啶啷作响。
焦文思没有阻止。人家是金煊的父亲,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再去淌这趟浑水,他又能说什么呢?
焦静水抱着饮冰坐在堂上,一言不发。
“你可还有话要说?”薛玄同俯视虞襄。
虽是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问得其实是焦文思。若他一意孤行,仍旧坚持要保下这个魔族,薛玄同也免不得要动粗了。
焦文思还未开口。
他面色发白。
虞襄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转到焦文思身前,半蹲下来,使得两人的视线能够在同一水平面上。
他弯起眼睛,郑重地发问:
“文思哥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私奔去魔族呀?”
少了平日里怀春少女般的甜腻快活,这一回,虞襄的语调是安静镇定的。
平静地可怕。
焦文思直直对上了那双金红色的眼睛。
他罕见地犹豫了。他被吓到了。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肩上的责任,想到了北境的居民,想到了枉死的拒北城众人。
他犹豫了。他真的能够抛下一切不管,跟着虞襄去往魔族吗?
……他犹豫了。
出于某种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心思,焦文思仓皇地避开了虞襄那双隐含期盼的、金红色的温暖眼眸。
“好吧。”虞襄得到了无声的回答,默默站直了身体,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语气中也未泄露分毫异常,仿佛早就对此有所预料,
“你我同来,为何不肯同归呀。”
“薛盟主,我愿受审判。还请您不要对北境之人心存芥蒂、动手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