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任长荣灵素二人分手后,焦文思也不多做耽搁,趁着夜色便赶忙悄摸溜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还隔着老远呢,模模糊糊地便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形清瘦,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开过鞘见过血的绝世名刀,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干,便能轻易割开周围的空气。
这是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强悍修者。
焦文思心神一动,便迟疑一瞬。
就这么一刹那,原本体内运转自如圆滑的灵气便滞涩了片刻,露出了转瞬即逝的一个小小破绽。
这本该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差错,奈何对面也是当世顶尖的修者,只是毫厘之差,便被瞬间捕捉。
“出来吧。”
是毫不惊讶的冷然语气。
那人身上姿势不变,一张雪白的素脸却早已转了过来,露出与焦文思如出一辙的艳丽五官。
“早知道你今晚要动手,我已把附近守卫撤走了。”
焦文思面上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也不再去费力隐藏身形,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秋叶般顺势下落,脚尖点地,悄无声息地便站稳了。
他从飞檐遮挡下的阴影中走出来。
“母亲大人怎么知道?”话虽藏着一半没说明白,但在场的两人心里都知道,这问的是焦静水怎么知道焦文思今日要动手营救虞襄的事情。
按理来说,这事儿只有他和任长荣灵素三人知道。
气氛有些奇异地凝滞下去。
微凉的夜风拂过,混杂着湖水、月光和树叶的清苦气息提神醒脑。
一片浅淡的云飘过去,恰好挡住了半轮明月,让天光都黯淡了许多。当下时辰极晚,周围的屋子也未曾点灯,只远处的塔楼上映出红盈盈的灯火。
此时此刻,这一对母子间竟然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母亲大人?”
焦文思脸上笑嘻嘻的,一双湿润的黑眼睛弯成月牙状,十足十地无辜乖巧。
跟只玩得太疯忘记及时归家、偷摸溜回去,却又在家门口见着了冷脸主人的可怜小狗一般。
他一边仰着脑袋温声问,一边轻快地小步走到焦静水身前。
焦静水原本便站在最上的台阶沿子上,加之本身身量高挑不似寻常荏弱女子,两人现在比起来,焦文思这个儿子倒还要比他母亲矮上一小截。
这个顺势仰脸的姿势完完整整地露出焦文思漂亮的五官,简直乖巧地让人心疼。
他脸上,也就是这双黑眼睛像极了那个君子端方的老好人,形状圆钝,眼睫纤长,浓密地簇拥着一对漆黑湿润的瞳仁,打眼一瞧便是与北静安堡之人格格不入的温柔无害。
现在拿来卖乖也是顺手极了。
焦静水面色依旧冷凝。
她点了点身侧敞开的房门,示意焦文思跟着她进去,嘴上难得一见地说了句俏皮话:“听闻凡间有句话,叫做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现下她也算是见识到了。
那个虞襄倒还真是个狐媚子一般的,不知给自家儿子下了什么迷魂汤,原本最乖巧懂事的一个人,现在为了媳妇儿,连她这个老娘都信不过了。
真是让人心酸。
不过,这调侃的话带着几分辛辣的俏皮,原本不像是焦静水这么个冷肃性子的人会讲出来的话,因此这个节骨眼上一说,倒是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焦文思心领神会,立马打蛇随棍上,亲亲热热地跟了上去:“怎么会。”
合拢门,他端端正正地坐到母亲大人身边。
自然么,母亲大人深明大义,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出手害阿襄,只是在涉及阿襄的事情上,再放一万个心眼子注意着也不为过。
焦静水斜眼瞧他,似笑非笑。
直到把人瞧得脸颊涨红,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脑袋,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发顶了,焦静水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解释:
“我既然劝你随心而为,自然是料到了你要动手营救他,怎能不替你留心些?这话我前几日还没和你说,人道盟盟主薛玄同勉强还算是个中立派,但那副盟主林仁是个实打实的南派修士,早想着找个什么由子打下北境,现下自然不会放过你。”
“唔?”焦文思不傻,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一边殷勤地奉上茶水,一边回话,
“母亲的意思是,林副盟主早认为我要去营救阿襄,本打算抓着这件事抹黑咱们?”
焦静水表情嫌弃地推开傻儿子手上胡乱泡开的冷茶,先说了句无关的话:“那虞襄不在,你连茶都不肯好好泡了?”
虽说她性情不拘小节,不爱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居处也是白花花得雪洞一般,但好歹也是北境名门之后,对这些花茶之道也算略微学习过一二。
焦文思作为她的儿子,北境未来的继承人,自然也被压着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