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扬激战一场,看到宗方已顾不上比武,心神也不觉略有松懈,岂料对方忽然暴起,竟是恶狠狠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运剑防御。但他武功本就不及,反应又迟了一步,如何抵挡得住排山倒海般的杀着?匆忙间脚下疾速后跃,只求缓上一缓,不至于受致命伤。
剑招刺出的瞬间,宗方面目扭曲,嘴角却现出一丝狞笑,这个铁剑门小辈非死即伤,他对自己的能力向来有着足够的信心和把握。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耳后传来一声清叱,伴随着破风声,寒霜般的清冷剑意自身后袭来。这一缕剑气虽不似他自己那般声势浩大,却急如闪电、寒胜霜雪,挟带着无坚不摧的锋锐。
由于变起仓促,宗方的脑子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已先于思考,在那股寒意迫近的刹那,猛然向前扑倒在地,堪堪避过了背心一剑,这时他刚浮起的笑意仍挂在嘴角,还未及收回去。
如此一来,刺向方应扬的招式自然瓦解落空,宗方扑在坚硬的石地上,突然一阵心悸,他于武学从来有一种直觉,倘使方才不是凭着本能躲避了过去,自己或许能伤及方应扬,但在造成重创之前,后心势必会被洞穿。是谁有如此剑术,竟能犹如凌空虚渡,后发而先至?
他侧转过脸,唯见丈许外一道白衣人影,山风飒飒,雪白袖口与衣摆上的银色云纹拂动飘扬,宛然不似凡尘,青霜宝剑刃寒胜水,正是云堡堡主云倾。
宗方吸一口气,双手撑地跃起,只短短工夫,又有不少蚂蚁争先恐后爬到身上。到了这份上,他再是脑筋迟钝不会转弯,也晓得纠缠无益,不管唐斐在不在云堡,自己今日都断然讨不到便宜,至于比武,本来就是和万花谷的一场交易,输赢干他何事?当下也不回头,拔足便奔,步出几步背心一凉,原来道袍后面被割出了一条长缝,布料片片飞开,露出了皮肉。
身后似有人声叫喊,宗方也不理会,心中却将云倾牢牢记了一笔。如果说满身蚂蚁还只是中计失了颜面,这位白衣如雪的堡主用惊鸿一剑令自己无从招架,才是真正的羞辱。单只是那一瞬间的自知不敌,已足以使他将云倾列为与唐斐等同的仇人。
众目睽睽下,他矮壮敦实的身影一阵风般刮出场外,朝山野林木急奔而去,再过得片刻,远远传来扑通一声,似是重物掉进水里。
在围观群雄眼中,场上情势变化实在太快,先是宗方突袭方应扬,令人大出意外,惊呼声尚未及发出,又是剑芒咋现,云倾飞身而掠,三尺青锋犹如白虹匹练,将暴怒的宗方迫得狼狈万状,解了方少侠之危,众人看得屏息静气,回过神来才想起大声喝彩,待到落水声传来,登时又转为哄笑。
也不怪大家偏心,宗长老从言谈到举止,实在让人难有好感,尊荣更是不敢恭维,与英气勃勃的方应扬尚且无法相比,更不必说云堡主了。
唐斐抱臂站在场边,平淡表情加上平庸面孔,与其他江湖客无甚区别,心里却不似外表平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云倾的剑法,比预想中更为高明,尽管他已经尽量不低估云倾了。也无怪柳无影要处心积虑地阻挠、下绊子,这样的身手造
诣,宗长老即使没遇到意外,多半也得刹羽,就不知与全盛时的自己对上,会是谁胜谁负。
思忖间,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办到的?”云倾已经返身回来,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唐斐回过神,也懒得隐瞒,同样淡淡道:“雕虫小技而已,万一铁剑门弟子重伤丧命,堡主岂不是为难得紧?”说着,顿了顿,“不过么,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唐门虽不似五毒教一般驱策蛇虫,但必要时因地制宜,略施手段还是可以的。云堡的比武场渐成日久,总有一两块青石风化松动,他在场中挖开一处比较宽松的缝隙,提前放进用糖和药剂置成的饵料,成功地引来一窝山蚂蚁,再捉出几只雌蚁配成药引。这些蚂蚁未经训练,只会循着食物和雌蚁的气味追寻而至,因此在赭石和云泽对战时并无动静。轮到第二场,他先藉着拍肩膀将药引下在了方应扬身上,再于比斗中传给宗方,用的乃是隔物传毒的手法,谁让宗长老总喜欢近身拼斗,靠力气震人家呢?方应扬腕上带了特制的药包,蚂蚁闻风而来又避之不及,自然一股脑都去同宗方亲密接触了。
他唇边微微牵起冷笑,宗方倒也不蠢,知道目前情况下,唯有跳进河里才能解脱。只是自己既已出手,又怎会让他仅仅被蚂蚁咬上几口就完事?风寒浸水加中毒,是去半条命还是一整条,就看宗长老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