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里是堡主专用的木屋?云倾来了山谷?昏迷前的片段闪过脑海,最后一幕,自己好容易挪上岸,喘着气去拿衣服……他急忙低头,身上穿着件干净清爽的内衫,一切仿佛都很正常。
外间脚步声响,一个白衣人走进来,衣袂飘然,眉目如画,正是他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此间的主人云倾。
四目相对,云堡主的神色一如平日般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似乎,又透着好整以暇:“唐先生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
声音同样清冷无波,但落入耳中,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揶揄意味。
唐斐下意识地将茶盏凑近唇边,想喝上一口作为掩饰,但杯子里已经空了。即使以他的脸皮厚度,此刻也有点难以面对,唯有咳了一声,惜字如金地答道:“还好。”,又明知故问,“这里是何处?”
“自然是流萤海。”云倾的神情依旧十分淡然,“不过不是客房,是我的居所。”
他近几年极少来山谷盘桓,也懒得问哪一幢木屋是唐斐在借宿,直接把人丢进了自己往昔常住的地方。
“在下多有叨扰。”唐斐道,语气前所未有地客气,“云堡主事务繁忙,今日突然过来,不知是为了……?”
他问得有些艰难,但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从草地上被挪进房间里的,总得探询一二。今天面子是肯定没有了,能否保住一点点里子,只能寄希望于云倾是后来才到的,并未亲眼见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试探和闪避。
“我确实忙得很。”云倾朝他瞥了一眼,像是没注意到对方不太自然的表情,不紧不慢道,“如果不是下属发出哨音,却半天等不到你的人影,又不好擅入,本堡主也犯不着特地来一趟。毕竟,唐掌门自己能照料起居,又不屑我云堡众星捧月的做派,过多关照弄不好是要讨嫌的。”
唐斐:“……”
云倾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理会唐客卿摇摇欲坠的面子和里子,继续悠悠道:“不过么,就算一向风餐露宿惯了,此处厨房炉灶、屋舍卧榻齐备,实在无需点篝火,睡觉也最好莫要在草地上,否则正值疗养之时,万一不慎着凉生病,岂不是得不偿失?”说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从人们都怕冲撞了唐掌门,我可不想下次再来时,又得抱人回房。”
他速□□洁,草地上虽然还算干净,到底是野地,回头唐斐躺过的床单被褥都得更换才行。
唐斐:“……”
他觉得,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极其耳熟,目前的场景也莫名地似曾相识,但是,与自己以往一次次给云倾疗毒治伤的情形相比,双方的处境好像完全对调了,虚弱地躺在床上被嘲笑的变成了自己。
从前绝对是大意了,云倾空有一副清冷绝俗的外表,其实记仇的本事一点也不落人后。而且这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末了,他只好又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有劳云堡主。”后面便再也接不下去。胸口隐隐作痛,本来是因为用力过度震伤了内腑,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内伤好像更重了。
云倾让从人将木屋和草地都整理清爽。平心而论,除了药炉和那一小堆篝火余烬比较碍眼之外,其他地方都维持得相当整洁,晚间两盏风灯点亮,映着涌动流淌的泉水,甚而有几分诗情画意,不难看出,唐前掌门虽然难緾又偏激,但并不是个不懂意趣的人。七月十五那一晚过后,云倾已经宽宏地将心里的小本本清空,决定对唐斐既往不咎,但能见到这个时时冷嘲热讽的家伙吃瘪,也是十分愉快,因而在用晚饭时,唇边一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欲在流萤海留宿,饭后就要回去,唐斐被看了笑话,也巴不得对方快快离开,心里琢磨着如何找个借口将几名从人也打发掉,他还是不习惯疗伤时有陌生人在附近。
云倾走到门边,才记起另一件事,开口说道:“谷中温泉虽好,但疗伤也有轻重缓急,浸浴次数一多反而虚耗体力。你休息一晚,明早起身后,且先回堡里住两日吧。”
唐斐微微一怔,云倾亲自来到山谷,他心里本就有些纳罕,难道是改变了主意,要借今日之事作文章,不让自己使用温泉了?
云倾见他神色微凝,目光转为锐利,心知多半是会错了意,淡淡说道:“后天晚上是八月十五,堡中会有饮宴,除了门下的管事、护卫,幽州、云州各处分舵的主事之人也大半会来。”他顿了顿,“你既是我云堡的客卿,若不现身参与,未免于礼不合,不妨到场认一认人,待过完中秋再回来不迟。”
在云堡,中秋宴是比较重要的节庆场合,除非下属确有要事无法赶回或是犯错受责,都要如期参加。他本来让婷云通知唐斐,现在既然自己都来了,索性就直接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