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晨起花草上沾满了露水。
宋孜卿和杜逸轩带着卫凌枭进来院子,身后跟随着十余名弟子。
“师尊,我救下的那名散修就在这里。”
卫凌枭花白头发,留着胡须,身穿云缎锦袍,缓步走进院中。
青棠正在往木盆中加入汤药,看到这么多人来了,他立刻将盛有汤药的木盆放到一旁,向卫凌枭行礼,“长老。”
卫凌枭打量着青棠,走上前去,“你之前中过索颐的毒?”
“对。”
中了索颐的毒很少有人能活着,就算有灵枢圣苑的弟子救治也只能保住性命。这么快就能如常行走,少见。
卫凌枭伸手给青棠诊脉后,说道:“确实有经毒性侵蚀经脉的迹象,你中毒后有什么症状?”
青棠说:“五感缺失,浑身无力,时冷时热,易梦。”
“确实是索颐之毒。”
卫凌枭俯身嗅了嗅木盆中的汤药,看向宋孜卿和杜逸轩,“这毒真的是你们俩解的?”
杜逸轩说:“正是。”
宋孜卿没有言语。
卫凌枭问:“你们在此期间的药方是怎么得来的?”
杜逸轩说:“在诊脉后,初步判定索颐的毒攻进四肢肺腑,先会让人双眼模糊,再而四肢无力,损伤经络,再而攻心毙命。配药解毒时,我们针对这些症状进行了多次灵药调整,并且也在用针灸排毒,双管齐下。”
卫凌枭伸手,“药方给我看看。”
杜逸轩把药方递给了卫凌枭。
卫凌枭问:“为何没有用蘼芜?”
杜逸轩说:“病人发现时身上还有外伤,蘼芜活血,不利于伤口恢复。”
卫凌枭沉吟些许,“不要光是你说,宋孜卿你也说。”
宋孜卿点头,“是,师尊。”
卫凌枭指着药方上的一味药,“我曾说过芎??是烈性灵药,剂量用得不好,很容易让人记忆退行,擅自开药会受到处罚。你们俩如此大胆,竟然用了这味药?”
杜逸轩转头看向了宋孜卿。
宋孜卿跪在卫凌枭面前,“师尊,是我开的,索颐的新毒侵入五脏六腑无法快速清除,人就没命了。所以,徒儿冒险加入芎??,克制毒性。我的用量十分谨慎,病人也没有出现严重的记忆退行。”
卫凌枭朝青棠看了一眼,“这位小友,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都记得。”
青棠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少说话为妙。
卫凌枭意味深长地看着杜逸轩,“你作为他的师兄,一起救人,你也知道药方里芎??吧?”
杜逸轩说:“师尊,这副药方更换过多次,大部分都是我配的方剂。师弟有说过想用芎??,但是我没有同意。后来我才知晓,他还是擅自把芎??加进去。”
青棠忽然明白宋孜卿轻易就答应让杜逸轩占便宜了,这个药方烫手。
杜逸轩只想占便宜,又不想担责受罚。人品不行,医术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卫凌枭面带薄怒,将药方扣在石桌上,“你到底有没有和宋孜卿一起救人?”
杜逸轩眼神露出慌乱,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如常说:“回师尊,是我和宋孜卿一起救人的。索颐的新毒复杂,他一个人是完全搞不定的。”
卫凌枭捋了捋胡须,“那你说说,这个病人最初中毒的剂量有多少?在疗毒期间,何时才恢复行走的?”
杜逸轩说了之前和宋孜卿对过的那些措辞,“病人是受刀伤染毒,剂量不多,一个月后恢复行走,现在余毒已清。”
卫凌枭发出一声轻笑,周围的弟子噤若寒蝉。
有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杜凌枭,有的人在琢磨师尊话中的意思,有的人伸长了脖子想一睹药方的内容。
“如果真如你所说,只有刀伤有毒,宋孜卿怎会用芎??这种烈性药救他?非得把病人吃死不可!”
“师尊,这是师弟擅作主张,我劝告过——”
“这位道友现在的经脉都还在恢复之中,如何能一个月就能行走?他不过是金丹期的修士。”
“可能是他根骨较强……”
弟子们看向青棠单薄纤细的腰段,不能说杜逸轩的话很假,只是很难信。
青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形,不算弱,但也不强吧。
啪的一声,卫凌枭的掌风拍在石桌上,“你和宋孜卿的行医风格大不相同,就算没有芎??这味药,我也知道根本不是你开的!”
杜逸轩平日解毒用的药都很保守,与其他弟子无异,但是宋孜卿偶尔会用一些偏门的药。
因此,卫凌枭对这个关门弟子印象深刻,虽然平日没有额外指导,但时常留意他的经方。
杜逸轩额头的汗流了出来,他不敢抬起头,冥思苦想怎么商量好的说辞师尊不受用。
难道是宋孜卿故意给自己挖坑?
可是他去宋孜卿房间里找疗毒医案的时候,只有青棠在,宋孜卿完全不知道。
宋孜卿总不可能为了给自己下套,故意写十万余字的假疗毒医案吧?
谁会有这个精力去做?
所有人都静默地站着,宋孜卿笔直地跪着。
杜逸轩扑通跪在地上,望着卫凌枭:“师尊,这药方是我和他一起开的,请你处罚我们吧!”
“现在又是你和他一起开的了,到底是你们谁开的?”
杜逸轩看了眼宋孜卿,“是,是我们一起开的。”
“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
卫凌枭看向青棠,“小友,你知道到底是谁给你开的药吗?”
青棠看向宋孜卿,尚未开口。
宋孜卿望着卫凌枭,一副大义凛然、不计较得失的模样。
“师尊,不管是谁开的,只要这药方能解救中毒的宗门弟子就好了。我认罚!”
杜逸轩瞪了宋孜卿一眼,其中必定有宋孜卿做的手脚,他还要装无辜好人!
“宋孜卿!”
杜逸轩猝然起身,把地上放的一盆汤药泼向了宋孜卿,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青棠倒吸一口凉气。
宋孜卿闭上了眼睛,棕色汤药在临近宋孜卿的周身时凝固在了空中。
卫凌枭挥手之间,水珠降落于地,两个弟子按住了杜逸轩。
“杜逸轩剽窃同门药方,抢占功劳,事情败露还欲当众谋害。我必当会将此事告知宗主,让全宗知晓,你就去外门思过吧。”
杜逸轩被两个弟子拉出去了,“师尊!师尊!”
宋孜卿跪在原地,垂眸未动。
卫凌枭拂动袖子,大步离开,扔下一句话:“宋孜卿,你的事情还没有算,跟我来。”
“是,师尊。”
宋孜卿站起来拍拍衣袖,跟着卫凌枭离开,一众弟子也离开了。
紧张激烈的氛围随之消散,青棠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