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京城是很繁华的,洋溢着勃勃生机,众多居民纷纷踏上街头,为生活奔波劳碌。
方才她们走出千里记行的时候,人还不算多,但是走到了繁华的主街,人群便骤然密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正是朝玟回家的必经之路,再往前迈进少许,便能够到达她的那间宅邸了。
回气丹的效用已经所剩无几,朝玟身上有伤,故而走得很慢,沈修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与他并肩缓行。
自从相互认出彼此从霜澜城出来以后,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宁静的时刻。
街上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如同急流中的鱼,各自游向自己的目的地。而朝玟与沈修慈两人,则像是一对缓缓旋转的落叶,不知该往哪里飘,在这匆忙的人潮中显得格外悠然。
虽然格格不入了一些,但是却也没有与众不同到引起别人的侧目。
街道上的琉璃喜灯已经撤下来了,此刻,整条街被一股浓郁的节庆气息紧紧包裹,仿佛连风中都带着热闹的气息。
橙红色的灯笼,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火焰花,高高悬挂在屋檐之下,还没亮起来,但是庄严而盛大的氛围已经拉开序幕。
朝玟听闻沈修慈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微妙神色,但随即被更深的困惑所覆盖。
专程来见她?
不对呀,他不是昨晚已经决定和关曦详谈,大有跟着关曦回去的意思吗?
怎么千里迢迢的,又过来找她呢?
朝玟想到了昨天夜晚在客栈之中,沈修慈对她放水的行为。
亏她当时走的时候还欢天喜地,如今细思起来,其实沈修慈那时候也没有明说,究竟是不是打算不再跟着她,他只是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暗示,是与不是全凭她自己领悟。
亏得她那时候还以为和他谈妥了。
朝玟感受到自己似乎被耍了,心情顿时一沉。
她沉着语调问:“你昨天该不会是故意让我走的吧?”
最后的那一句晚安,难道也是另有深意,其实不是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只让她安生一晚上的意思?
朝玟心中怒气升腾。
朝玟一直都对沈修慈能跟像以前一样对待她不抱什么期待,但是没有想到他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时候,这么的令人可恨。
沈修慈本来就不爱她,想起的那一点回忆,也不足以支撑他对她的态度有任何的转变。
他是故意放她回来的,如此一来,恰好可以借助灵闻阁的力量来施压于她。他是算好了她一定无处可躲,一定会认真的来应付他。
沈修慈:“我那时并无此意。”
朝玟闻言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质问,却见他仿佛能洞察她的心思一般,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
“也绝无强迫你跟我回去的念头。”
朝玟被他连续否定了两个猜测,一时间有些懵然,心中的怒气霎时一散,思绪混乱,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于是犹豫着问道:
“那……那你来找我是?”
沈修慈:“你走之后,我又独自想了想,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你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听到他说的话,朝玟心中涌现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感到有一些害怕,还有一些期待,但在这两种情绪之间,后者占据了上风,迫使着她屏息凝神,听着他说话。
她认为,她害怕的原因是在她和沈修慈之间,还从未这样交流过,这样深入对白的句式在他们之间是完全陌生的。
沈修慈:“我想我之前想要带你回去,是因为我认为你我既然是夫妻,我就对你有一份责任。”
“我以为是责任驱使着我,才对你如此执着。”
他的记忆想起来的不多,都是一些片段,但心底所感知到的这些片段中的情感,却深深触动了他。
那是一种铭刻在骨髓中的眷恋,以及一种如细水长流般无法割舍的情感,它并非源自于血液中翻腾的那根血线,而是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意愿。
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既然你不愿意随我离去,我便给自己三天的时间,”他缓缓说道,“让我彻底弄清楚内心的真实想法,同时,也用这三天的时间,与你正式道别。”
朝玟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间,与沈修慈的距离逐渐拉大,朝玟回头望他,他们之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朝玟十分意外道:“道别?”
沈修慈站在原地,对她点了点头。
朝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就仿佛只要她错开视线,下一秒,沈修慈就要被人群给冲散了一样。
沈修慈走上前来,站在她的面前道:“你也很清楚昆仑的局势,我在人间最多只能再争取三天的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对我也并非全然排斥,你只是不愿意再和我有任何的瓜葛。”
“找到你,带你走,只是我的执念,与你无关。”
“我知道,不该再打扰你,可是,我再也不会有这样在人间停留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你我从此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这就是事实。
如果错过这三天,朝玟会立刻收拾行李,从此另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绝不再让沈修慈能够找到她。
“所以我想着,无论你怎么想的,我都要来见你一面。”
朝玟的心境纷繁复杂,犹如交织的线团,难以理清。
确实,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和沈修慈将再无相见之可能。
她突然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她和沈修慈最后相处的时光。
在这浩瀚的天地之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如此接近,也可以如此遥远。
今日尚能并肩,明日却可能永诀。
这本是她应该期望的结局,但听到沈修慈亲口说出,朝玟的心中却没有预想的那样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朝玟本来想的是,只要知道他们都能够过得好,也就够了,她要过好她的人生,不要再扮演谁,不要再为了攻略去和谁在一起。
但是在真正的意识到,他以后和沈修慈将再也没有交集的时候,她却并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如愿以偿。
她眼中闪过一抹迷茫,她好像,不太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了。
秋风萧瑟,带着一丝凉意。
沈修慈轻轻从朝玟手中取回药包,自己提在手里,语气中透露出关怀:“风大了,别再站着,快回去吧。”
朝玟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简短地应了一声“哦”,随后一路上,她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的心中充斥着一种麻木而又纠结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断扰乱着她的思绪,使得她的思考变得飘忽不定,仿佛心烦意乱,但她却又无法明确这种情感的来源。
然而,当她的手推开家门的瞬间,这份困扰她的感觉似乎暂时消散无踪。
……
她曾无数次幻想,如果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如果她有一个自己的家的话,她一定要有一个小院子,要种上很多的绿植,让它们环环相扣,交织错落,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美丽的风景。
再有一间很温馨的卧室,一个有烤箱的厨房,厨房里放上榨汁机、咖啡机等等,再加一个巨大的冰箱,这样就能够随时吃到她想吃的东西。
在这个属于她的小天地里,她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的每一刻。
然而现实是,尽管她拥有了房子,却缺乏精力去精心装饰。
她选择了极简的装修风格,这样更容易打理,因为如果装饰太过复杂,就会分散她的精力,无法全情投入到工作中。
她经常穿书,穿书就是工作,而工作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
她就像一阵风一样,经常飘忽不定,只会短暂的回到该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有时候遇到突发事件,还会身不由己,她经常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会分出时间来整理一间偶尔才会回去的房子呢?
这样的一个家,与其说是一个令人感到安心的地方,对她而言,不如说只是一个暂时能够让她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居所。
但是她对于一间温馨的小家的向往,却一直存在在心底。
在与系统解绑之后,她终于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梦想。
推开门,眼前展现的是一个小巧的院落。一盆盆花草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院子里,一路延伸至另一端的圆拱门。
这些花草都是她一眼便喜欢的,它们或许不够名贵、不够精致,她也没有刻意修剪出某种造型,但它们都散发着一种不拘小节、自由生长的勃勃生机。
尽管她任由它们自由生长,但这些植物毕竟还是盆栽,需要朝玟每日为它们浇水、修剪枝叶。
照料这些植物,虽然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和功夫,但他乐在其中。
院子外,一棵玉兰树伸出几枝花枝,探入院内,正值花期,那洁白如玉的花朵盛开,显得分外雅致。
这座宅子,既有着新宅的气象,又透露出岁月的痕迹,但整体保持着干净与整洁,在那些精致的雕花屋檐和转角的细节中,可以窥见这里曾是一位达官显贵的居所。
宅子的风格她并未作过多改动,一则是因为她只是租客,房屋属于他人资产,她不能随意更动;二则是改动细节过于繁琐,她懒得费心,便干脆保留了原貌。
朝玟走进宅子里,简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一盆松柏盆景前,心疼的看了眼那开裂且颜色发灰的泥土,舀了一勺水浇上去。
看沈修慈站在门口,朝玟伸手一指:“那是我的房间。”
她的手轻轻向右一移,指向她卧室旁边的一间空房:“那也是一间卧房,除了光线不太好,其他的都不错。”
沈修慈点头应道:“明白了。”他踏入屋内,环顾四周后,又询问:“厨房在何处?”
朝玟又伸手给他一指。
沈修慈便提着药包,直接朝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瓷碗与其他器皿清脆相碰的声响。
朝玟心中泛起好奇,跟随着脚步走进了厨房,只见沈修慈正熟练地熬制着药材。
他身着素白长衣,身姿挺拔而洒脱,柔和的白色光影洒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时光静止的宁静感。
只见他微微低着头,用那双曾斩杀无数魔物的手,轻轻盖上药罐的盖子。
炉火熊熊,他刚从水中抬起的手还带着微湿,便开始解开一旁的药包,等待着水沸腾。
沈修慈注意到朝玟站在门边,脸上写满了好奇,便解释道:“在仙魔边境驻守时,我常常需要自己熬药,所以对此略知一二。”
朝玟的疑惑被他一览无余的洞悉,她摸了摸鼻尖,轻声应道:“哦……”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技能呢。
站在门边也是闲着,朝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闲散,便开口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沈修慈温和回应道:“我来做就好,你去休息吧,连续奔波了这么多天,你也该累了。”
朝玟确实感到一回到家,那股累积的疲惫就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让她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昏沉。
听到沈修慈的话,她心中如蒙大赦,立刻打了个哈欠,点头同意。
沈修慈在用她的厨房为她熬药,这让朝玟真切的意识到,沈修慈真的已经住进了她的家里,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在没有好感度作为评判标准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不太懂得如何与沈修慈相处。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她几乎忘了做梦的感觉。一旦躺下,那些久违的梦境便又缠绕在她的睡梦中。
她再次梦见了以前的时光。